張阿姨喉嚨沙啞,一個小時里,幾次讓我“等一等”。 “都說養兒防老,可是看著我那已經過了而立之年的兒子,我心里真的覺得很煩燥,我想想問問兒子,你到底還要我操心到幾時? ”
不愛學習的兒子
兒子自小就是個動手能力很強的孩子,家里買了什麼新的電器,總是他比我們先會使用,還在念中學就自己動手修家電了。只是,他不喜歡念書。我們做父母的,當然都希望他好好念書,將來能上大學,做白領,不要像我和他爸爸,辛苦一輩子,翻三班,節假日也要上班,工資卻拿的比別人少,連退休之后的工資也沒有人家坐辦公室的人拿的多。只是,無論我怎麼開導他,他就是坐不定。
從小學到初中,成績一直中等偏下。開頭我們還安慰自己,男孩開竅晚,到初中會好的,后來又期待他到高中會變好,可是兒子沒有給我們驚喜和奇跡。說實在的,我們家里環境一般,長輩、平輩中也沒誰可以指點指點他。
從他讀書開始,每次去開家長會,我最受不了的是,他的那些老師蔑視和憐憫的目光。老師總說我們做家長的不配合,可我們弄不懂他的功課,也沒有能力輔導他。老師主張我們該給他請補習老師,我們真的是從牙縫里省下來的錢,給他請了老師,可他一點也體恤我們,想方設法地逃課。他老是抱怨我們逼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可是,如果順從他的意愿,他的未來就是像我和我們周圍沒機會念書的鄰居們一樣,下崗、擺攤,做著辛苦又賺錢不多的營生。可是,這些話我說了一遍又一遍,兒子聽不進去,勉勉強強高中畢業。我對兒子上大學的夢算徹底結束了,我只希望他有一份能像樣的工作。
我的要求,在那麼多望子成龍的母親比起來不算高吧?可是,一個高中畢業生到哪里去找像樣的工作呢。正好街道干部來動員征兵,我想,當兵也不錯,讓孩子到部隊去鍛煉鍛煉也好。兒子服兵役的那兩年,算是我這個做母親的心理上最輕松的兩年。我指望他能在部隊里得到鍛煉,退伍回來可以懂事一點,找一份理想的工作。
兩年時間很快過去了。服完兵役回來。問兒子在部隊學了點什麼。他一臉不屑地說,“喂豬、炒大鍋菜,對了,還有倒茶倒洗臉水。就我,想在部隊提干,我告訴你們,免了,我吃不了那個苦,怎麼會輪到我? ”我覺得兒子說得太絕對了一點,稀里糊涂的兒子變得世故,甚至有點玩世不恭了。
帶回了他的新娘
當初動員我們去參軍的街道干部的確給兒子介紹過不少工作,不是保安就是協管。你讓一個年輕小伙子去干這樣的活,他怎麼肯?最后,還是他爸爸千懇萬求地托一位老朋友,給兒子在一家企業謀了一份工作。
兒子談過幾次戀愛,都以失敗告終。我們的兒子雖然不算英俊,但身高1米75,站出來也高高大大的。兒子為此很喪氣,總怪我們家沒錢沒勢,人家看中我什麼?我不懂現在的年輕人到底怎麼了。我同他爸爸結婚的時候,不是什麼也沒有嗎?為什麼他們非得有錢有房子才能戀愛結婚?
我這種話遭到兒子一陣冷笑:“你好像是外星人嘛。”我讓兒子業余不要老是打牌、看電視,去念個文憑,說不定可以找一個好一點的工作。兒子又嗤笑我: “現在大學生都很難找到工作,去念個夜大有屁用。我替你們省了四年的學費,蠻好了。要不然,憑你們,大學畢業我都找不到工作,你們連大學學費也收不回來。”
所幸,兒子抱怨歸抱怨,那份工作他也總算做下來了。雖然我們已經不指望他補貼家用,但至少他可以不用向家里伸手了。
去年年初,兒子冷不丁告訴我們,他決定結婚。我一驚,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那個人,也沒聽他怎麼提起過,怎麼忽然說要結婚。兒子說她是外地人,一個人在上海打工,人很好很老實。
一天傍晚,他帶回來一個女孩子,兒子讓我們喊她 “小吳”。小吳白皙苗條,一雙丹鳳眼,顴骨很高,尖尖的瓜子臉。憑直覺,我覺得這個小姑娘是有點心計的,可不像我的兒子說的那麼簡單。
小吳來上海三年多了,在一家奶茶鋪里打工的。那天還給我們帶來她自己做的珍珠奶茶。沒怎麼說話,可一雙眼睛滴溜溜的,總讓我覺得心里不踏實。我不是一個守舊的人,我覺得,只要兒子喜歡,只要她對兒子好。我是可以接受她的。我只是提醒兒子,怎麼一帶她來,就說要結婚,談一陣子戀愛,再做決定好了。
可是,兒子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話,她已經有了孩子了。兒子就這樣匆匆忙忙地結婚了。小吳倒也沒提什麼特別的要求,甚至也沒請她父母到上海來。他們說,不如將來帶了孩子一起回去見她父母好了。我呢,當時,老頭子身體不太好,想想簡單一點省點錢也好。舉辦了一個很簡單的儀式,媳婦就住進來了。難得在這件人生大事上,兒子倒還讓我省心。
無責任的小夫妻
有時候,看到從小讓我操夠心的兒子對小吳那麼殷勤,我心里也會閃過一絲絲悲涼。我這個兒子,從來不曾給我買過一樣禮物。對他老婆倒是體貼的很,已經有孩子了,就該省省了,他倒好,給她買皮鞋,一買就買兩雙。更讓我覺得氣惱的是,兩個人結婚了,應該說都是成人了,應該懂事了。照理說,有孩子了就該乖乖地在家里呆著,可他們倒好,卻還是沒心沒肺地貪玩。
小吳結婚之后,就把工作辭了,辭了工作也不肯在家里做家務,居然每天去找她那些同鄉聊天、打麻將。不瞞你說,聽到她在電話里滴里咕嚕地說著她那家鄉話,我心里真是煩躁得很。
更令我不舒服的是,兩個人還出去度蜜月。我那天實在沒忍住,說都有了孩子了,就老實在家里好好保胎吧,別出去了。兒子居然就跟我急,說什麼: “結婚又沒大辦喜事,省下來錢出去玩玩不行啊?”
就在他們出發前兩天,老頭子腦溢血,送到醫院去急救。生死難卜,我急得都哭了好幾次。我讓他們緩一緩再走。沒想到兩個沒心沒肺的人居然不答應。我說, “如果你爸爸這次熬不過去了,你們于心何忍?”
可是,小吳說: “我們在與不在都救不了他爸爸的命,我們又不是醫生。現在去退機票也不行了,要賠錢給旅行社的。”讓我心寒的是,我那當過兵的兒子此刻也像中了她的魔似地,死不吭聲,他就這樣不顧我們的死活,度他的蜜月去了!
那些天,我一個人在病房里陪著老頭子,真正地悲從中來,我養兒子究竟是為了什麼呀?更令我氣絕的是,他們出去一個禮拜,居然沒打一個電話回來問一聲老頭子的情況。正是在醫院里的那一個星期,我看清了自己的一生,也看清了我的兒子,靠他養老送終,我,是不指望了。
老頭子倒是脫險了,可是落下了嚴重的后遺癥,這種毛病是要人精心服侍的。可是,全家居然沒有一個人可以搭把手的。兩個人回來之后,提出來要與我們分開住。兒子,我那從來不會算計的兒子一下子變了,他給我算了一筆賬,說我們這套房子現在價值120萬元,他要求拿走屬于他的那一部分。
我不敢讓他爸爸聽到他說的這些話。現在要求分家,這同舊社會惡霸地主上門逼債有什麼區別?何況逼我的,是我兒子!他說他們單位的班車取消了,他準備到單位附近的郊區買一套小房子。我們準備怎麼辦,可以自己決定。他只不過想拿走屬于自己的那一份東西。最后的談判結果是,等他們的孩子出生之后,我們再賣房換房。
年底,小孫子出生了。可是,帶給我們的并不是新生命誕生的喜悅,而是新一輪的煩惱。我既要照顧老的,又要照顧小的,分身乏術且不論,還要看兩個小輩的臉色行事,辛辛苦苦地一個月忍下來,居然沒有看到媳婦一張笑臉。
更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滿月之后,媳婦居然扔下孩子回她老家了。臨走,給兒子扔下一句話:我再回來要在自己的新家里。否則,我肯定不會回來了!
如今,兒子整天愁眉苦臉地要求我們分房買房,并且對自己的孩子也撒手不管。照顧孩子完全成了我的責任。說實話,辛苦和氣惱,已經讓我完全喪失了為人祖母的愉悅感覺。我真是弄不懂,這一代的孩子怎麼了?我也恨我自己怎麼教出來這樣的兒子?他們不顧老,不顧小,還有人性嗎?!
面對這樣的下一代,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