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等婚配就不會幸福嗎
上曾流傳一個段子:
“前任的婚禮,你會參加嗎?” “我只想參加他的葬禮。”
余生能親歷前任的葬禮,對很多人來說,聽起來都那麼解氣。
但也不是誰碰上這事兒都會覺得如此痛快。
白流蘇離婚七八年的前夫得肺炎死了。但她萬萬想不到,自己的命運會因此改寫,甚至還要鬧出個“傾城之戀”來。
路絕了
白流蘇,張愛玲《傾城之戀》的女主角,上海灘名門大族白家的六少奶奶,離婚的時候,和丈夫鬧得仇人一樣。現在,前夫死球了。
本來死也就死了。人死債清,何況七八年了,不能斷,不想斷,斷不了的,都斷了。何況中國人自古以來一向善良而寬容,一句“人都死了”,沒有什麼事是不該原諒的。
但哥哥嫂嫂們卻并不打算就這麼算了。他們要白流蘇回去給死披麻戴孝,做個守貞潔的,再討個侄兒過來當兒子養著,繼承家業。
“他的侄子多著呢,隨你挑一個,過繼過來。家私雖然不剩什麼了,他家是個大族,就是撥你看守祠堂,也餓不死你們母子。”
當然,哥哥嫂嫂們也不是真為她的前途生計著想,主要是因為她的錢被花完了。繼續養著是個累贅,不如早打發出去省事兒。
“你住在我們家,吃我們的,喝我們的,從前還罷了,添個人不過添雙筷子,現在你去打聽打聽看,米是什麼價?”
四嫂子更是說得明白,這個天生的掃把星,不趕出去,會帶累全家的。
“我早說過,不能用六姑錢吶,沒的沾上了晦氣!她一嫁到婆家,丈夫就變成了敗家子。回到娘家來,眼見得娘家就要敗光了——天生的掃帚星!”
三哥隨聲附和:“奶這話說得對。我們那時候,如果沒讓她入股子,絕不至于弄得一敗涂地。”
當然,失敗了就甩黑鍋給女人,也是中國男人一向都擅長的。在上下五千年的歷史長河中,硬生生找出了“紅顏禍水”四個字,可見男人們的智慧。
白流蘇能怨誰?只能怨命。嫁了個賭徒,好在大清已經亡了,旗下的女人可以離婚。
又可惜大清是亡了,人心中的大清卻還在。丈夫渣起來不如,哥哥們渣起來六親不認。
“我這天理人情,三綱五常,可是改不了!你生是他家的人,死是他家的,樹高千丈,葉落歸根。”
白流蘇還想母親能多少疼自己一點兒,但母親說了一大堆不著邊際的話,重點只有一句:“倒是回去是正經。”
倒是媒婆徐太太還能說句公道話:“你哥哥們把你的錢盤來盤去盤光了!就養活你一輩子也是應該的。”
婆家是回不得的,娘家也待不了。
白流蘇,一個結過婚的,大戶人家的少奶奶,二十八歲,眼前的路絕了。
給她們點顏色看看
徐太太是來給白家七少奶奶做媒的。
對象叫范柳原,一個老華僑的私生子,在放浪的路上已狂奔了32年,吃喝嫖賭,樣樣來得。父母雙亡,繼承了海內外龐大的家族產業。
這最后一點,是關鍵。
白家上下把范柳原當個寶貝疙瘩搖錢樹,奶奶格外眼紅。只可惜自己徐娘半老,風韻一點都沒存,奶只好明里暗里攛掇徐太太,把姓范的介紹給自己的女兒們。哪怕小的還只有十二歲。
去相親那天,白家上下都去了。
七少奶奶正還在裝淑女,白流蘇已經被范柳原摟著跳了三支舞。
一邊是浪子范柳原,一邊是沒打算守節,也沒法守的小白流蘇。一個是狂蜂,一個是浪蝶。兩副在起舞,兩雙眉目在傳情,兩顆星在各自盤算。
白流蘇不是成心的,但她很得意。
“無論如何,她給了她們一點顏色看看。”
回到家里,奶奶“、”罵了一籮筐。白流蘇也不惱,只心里暗爽。
七少奶奶氣不過,早睡了。心里罵得比奶還臟,卻又心生敬畏。原以為白流蘇只是個再無翻身之時的,沒想到擺了自己一道。
“一個女人,再好些,得不著異性的愛,也就得不著同性的尊重。女人們就是這點賤。”
為難女人的,從來都是女人。
如大家所料,很久沒上門來的徐太太委婉宣布,七少奶奶和范柳原的婚事被白流蘇攪黃了,大家會心一笑。
但她馬上又邀白流蘇和他們一家去,并且愿意出路費,大家又面覷。再不敢指著白流蘇鼻子罵了,生怕她去嫁個闊佬,日后不好相見。
白流蘇卻心里明白,要請她去的不是什麼徐太太,而是范柳原。
,一個遙遠而陌生的地方。去,還是不去?白流蘇把心一橫,應下了。
“她決定用她的前途來。如果她輸了,她聲明掃地。如果她贏了,她可以得到眾人虎視眈眈的目的物范柳原,出凈她胸中這一口氣。”
人在絕路,有時最不可能的路,也是一條路。
傾城之戀
在迎接白流蘇的,果然是范柳原。
范柳原實在太會說情話了。
“有些傻話,不但要背著人說,還得背著自己。讓自己聽了也怪難為情的。譬如說,我愛你,我一輩子都愛你。” “一般的男人,喜歡把女人教壞了,又喜歡去壞女人,使她變為好女人。我可不像那麼沒事找事做。” “跟你在一起,我就喜歡做各種的傻事。”
他領著她去遍了所有情侶去的地方,好玩的,好吃的,好看的,都玩過了,吃過了,看過了。
他半夜三更打到她的房間說“我愛你”,說完就掛。掛了再打:“我忘了問你一聲,你愛我麼?”有時也說別的:“流蘇,你的窗子里看得見月亮麼?”
偶爾還會真情流露。
“你如果認識從前的我,也許你會原諒現在的我。” “我自己也不懂得我自己——可是我要你懂得我!我要你懂得我!” “生與死與離別,都是大事,不由我們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們人是多麼小,多麼小!可是我們偏偏要說:‘我永遠和你在一起;我們一生一世都別離開。’——好像我們自己做的了主似的。”
幾個月的時間里,白流蘇時刻防備著(或者說時刻準備著),范柳原對她發動突然。但范柳原嘴上占盡便宜,行動上卻偏偏維持著紳士風度。
壞得恰到好處,曖昧得合情合理。搞得她都沒有證明自己矜持的機會。
白流蘇很明白,自己接近范柳原,就是想找個錢袋子過下半輩子。她的目的是結婚,只有結了婚錢袋子才穩,她也才贏得名正言順。否則,嫂嫂們的話可不好聽。
“一個女人上了男人的當,就該死;女人給當給男人上,那更是;如果一個女人像給當給男人上而失敗了,反而上了人家的當,那是雙料的惡,殺了她還污了刀。”
但范柳原只想戀愛,找個。
白流蘇斷不愿意做。她還不想丟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淑女”身份。
但世間的事,是她不想就可以不做的麼?
兩人幻想了無數次的事情,終于還是發生了。
他得到了她,她做了她的。
畢竟,她只是為了錢,別的,能將就就將就吧。
范柳原就要去英國了,等待白流蘇的將是除了錢什麼都沒有的,孤獨的的日子。
可是日本兵來了,淪陷了,范柳原的船開不出去。
在連天的炮火里,“她只有他,他也只有她”。
“在這動蕩的世界里,錢財、地產、天長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靠得住的只有她腔子里的這口氣,還有睡在她身邊的這個人。” “他們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僅僅是一剎那的徹底諒解,然而這一剎那夠他們在一起地活個十年八年。”
炮火停了。白流蘇和范柳原決定結婚了。
“的陷落成全了她。”
《傾城之戀》里一切,親情、人心、、時代……底是灰暗的,張愛玲唯獨把白流蘇和范柳原的愛情設計成了大團圓的結局。
這當然可能是受了中國人一貫的思維影響,但恐怕還有個原因。
當時的張愛玲才23歲,未婚,一定對愛情還充滿了悲憫的憧憬與幻想:不惜傾一座城,也要成全他們在一起。
城還沒傾,戀沒了
張愛玲寫《傾城之戀》的時候,還不認識胡蘭成。但范柳原身上卻有胡蘭成的影子。
一天,張愛玲看見門縫里塞了一張紙條,來人說看了她寫的《》,忍不住要見 。留了,落款:胡蘭成。
那時錢鐘書還沒說過“假如你吃了一個雞蛋覺得不錯,又何必要認識那只下蛋的母雞呢?”這話。否則,張愛玲第二天一定不會出于好奇而撥通那個。
胡蘭成和范柳原一樣會講情話。
進門之一句便是“沒想到你是個女人”,第二句是“你怎麼可以生得這麼高?”就像張生見了鶯鶯:“小生尚未婚配。”又像錢鐘書見了楊絳:“我沒有女朋友。”
莫名其妙,又好像合情合理,曖昧得恰到好處。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胡蘭成天天來。
張愛玲就這樣戀愛了。
明明心里介意胡蘭成已有一妻兩妾,明明知道胡蘭成比自己大15歲,明明知道胡蘭成是個花心大蘿卜,明明知道胡蘭成是個……
明明她是寫了《傾城之戀》,毫不留情地把癡男怨女扒得裸的張愛玲,卻忍不住幻想遇到胡蘭成就遇到了真愛;忍不住要在精心挑選的照片背后寫上“當她見到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但心是歡喜的,從塵埃里開出花來”,寄給胡蘭成。
果然是道理都懂,輪到自己頭上,卻照樣犯糊涂。
白流蘇和范柳原在傾覆以后相愛結婚了,胡蘭成和張愛玲先結婚了,可上海還沒傾,胡蘭成先跑了。
1945年,婚后不到四個月,日本眼看玩完,跟隨汪精衛的胡蘭成獨自一人逃到武漢,把張愛玲一人留在上海,承受眾人唾罵“妻”。
這還不算,胡蘭成還勾搭了一周姓,寫信給張愛玲:“我愛上了別人。”
不止是小周,胡蘭成在外面還有無數的鶯鶯燕燕,包括張愛玲的閨蜜。
幾經掙扎的張愛玲終于從幻想中醒來,給了胡蘭成30萬分手費,寫信決裂。
張愛玲大發,不惜傾覆一座城也要成全白流蘇和范柳原,但現實卻不曾對張愛玲半點,胡蘭成對她絕情又無賴。
現實中愛情和婚姻,容不得有半點幻想,大發也不行。
更大的誤解
新文化運動的先驅胡適先生,并沒有和魯迅一樣拒絕包辦婚姻,去自由戀愛,而是乖乖娶了母親安排給他的一個母老虎——江東秀。
江東秀發起脾氣來,大吼大叫,甚至還會動刀,胡適被嚇得只能躲到廁所里。
就連李敖都說:“見過江冬秀,才更能感受胡適的偉大。”
但胡適一輩子離不開江東秀。他喜歡她燒的菜,她懂他無意功名,從不要求他榮華富貴。
后來胡適提出了著名的“三從四德”理論:“太太出門要跟從,太太命令要服從,太太說錯了要盲從;太太化妝要等得,太太生日要記得,太太要忍得,太太花錢要舍得。”
這可不是在抱怨,分明是一個中年男人在秀恩愛。
李敖卻不同,就因為看到了美人坐在馬桶上便秘的樣子,要和胡因夢離婚。
李敖還是太天真太多浪漫的幻想了,胡適才真懂生活。
啟功,現代最有才情的書畫家,他的婚姻同樣被包辦。
妻子章寶琛長得奇丑,鼻孔上翻、鼻梁塌陷、身材矮胖,沒有文化,啟功一點都不喜歡她。
剛開始結婚的幾年,他一直對妻子很冷淡,妻子什麼都不說,一邊操持家務,一邊照顧丈夫:啟功的母親和姑姑年老多病,她一個人服侍;啟功家里招待客人,興高采烈,她不插話,在旁邊端茶倒水。
慢慢地,啟功覺得這個人人品挺好的,無可挑剔。
日子久了,章寶琛也懂了啟功:窮得沒錢吃飯,啟功想去賣畫,又拉不下面子,她二話不說,大雪天背著畫卷出去賣;時候,啟功被迫停止寫作,她知道他心里難受,讓啟功悄悄躲在房間寫,自己 在門口給他放哨;啟功被人冤枉,一氣之下把書稿扔進火盆里燒,她想都沒想,伸出來,手都被燒傷了;啟功喜歡書畫,她就從牙縫里省出錢來給他買。
章寶琛過世后,無數人給啟功介紹老伴兒,他卻堅持孤孤單單一個人三十年。
啟功再也放不下章寶琛。
很多人有這個信念:一定要,也一定會,遇到真愛。這恐怕是我們對愛情更大的誤解。
真愛不是遇到的,也不是等來的。
真愛是在熱騰騰的生活中,經營出來的。
人間本沒有愛情,愛的人多了就有了愛情。
在靠采摘野果,捕獵野物為生的時代,婚姻不過是偶然間分工的結果。女人發現依附固定的男人,食物就有更好的保障;男人發現和固定的女人睡覺,能保障喂養的是自己的后代。
女人為了生存,男人為了繁衍,男女結合都是為了生活,唯獨不是為了愛情。
愛情,是文明的產物。
真愛,是經營的結果。
生活從來不完美,婚姻也總是有很多瑕疵。
所以錢鐘書說婚姻是圍城。馬爾克斯則說,維持一段穩定婚姻的訣竅在于忍耐不適。
在生活中一起去經歷,一起感受,一起去面對這些瑕疵,就是發現真愛的過程。
有人會說一見鐘情。可惜一見鐘情只是荷爾蒙的結果,未見得是真愛。
真愛,必須帶點煙火氣,才經得起生活和時間的考驗。
尼采說:“一路學習去愛。愛總是出現在崎嶇學習之路的盡頭。”
尼采還說:“愛不僅僅是種感覺,愛的本質是愛這個行為。”
所謂“學習去愛”,就是一起經歷生活中的種種,油鹽醬醋,星辰大海,還有生老病死。
像白流蘇和范柳原一樣,去吃,去看,去玩,去經歷戰火,從本來各懷胎到彼此相愛;像胡適和江冬秀,啟功和章寶琛,一起走過生活的風風雨雨,從排斥到接受,再到無法分離。
所謂“愛的行為”,就是對愛的經營。
不要再幻想真愛會像丘比特之箭一樣從天而降。
經濟學者薛兆豐在《奇葩說》中打過這樣一個比方,怎麼遇到真愛?相當于幾十億顆豆子隨機放在一個大缸里,其中一顆紅豆和一顆綠豆剛好是彼此的真愛,但它們在有生之年碰上的概率幾乎是零。
但放棄幻想,不是放棄希望。
相反,只有不再幻想,認清現實,才會認真去經營我們的愛情和婚姻。
真愛雖然不一定能遇上。但只要認真去經營,就一定能得到。
主筆 | 沐心 編輯 | 黑羊
圖源 | 《傾城之戀》、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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