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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幾年的屬狗的今年多大,2022 屬狗今年多少歲

解夢佬 1 0

八幾年的屬狗的今年多大

散文|審視童年

文/余長城

1

五點鐘醒來,有如復生。沐浴,最初的洗禮。吃早餐,有如吃奶,一個是,另一個是河粉。北方的,廣東的河粉。

五點半,坐陽臺上,看童年的天空。天垂象,東方是龍吸水的一條烏云。六點鐘,烏龍沉入滄海,浪濤朵朵。七點鐘,海上日出,光芒刺眼,天象結束。

如果把童年分成兩段,六點鐘是入學的童年,五點半是童年開始,七點鐘則是童年結束。

昨夜借一杯水酒進入。夢見跛一條前腿的狗,離開城市前往故鄉,它要去故鄉幫我取回什麼。那是一條我童年時的黃狗,它的腿什麼時間跛的,我竟不知。它要幫我取回什麼,我也不知。我并沒有授意它回到故鄉,沿著車水馬龍的公路,沿著黃昏和暮色,不顧危險。它如此忠心,帶著對狗的憐憫,我只好追隨它回到故鄉,到那個山村。它的已銜出我的什麼寶物,是我遺忘在故鄉老房子里的,但又似乎什麼也沒有。我并沒有回家、進門,只是抱住了狗,帶它回城,但它卻憑空消失了。

酒是二鍋頭,北方的二鍋頭,菜是炒田螺,廣東的田螺。這酒和菜是在我青年后才感知的,童年時并無認知。感知的是異鄉,認知的卻越來越遙遠,需要借助,進入夢鄉。在某些夜里,酒能打開回鄉的路。

我并不刻意如此。然而時間,在它每要停止的時候——我知道這種停止,在刺目的光芒黯淡下去,如同一個老年人進入暮色,只需要一杯酒,早晨與黃昏就會進入。

我也并不需要這種復生。醒來后我還是我,是一個日益走進黃昏中的我,不再顯得朝氣蓬勃、意氣風發。陽臺無風,仿有輕煙自身邊涌起、向上流動,這一種風發有如虛幻,有如錯覺。

天垂象,使我又看到了童年的天空。那極遙遠、隔著二鍋頭酒和炒田螺、隔著北方和廣東河粉、隔著車水馬龍和漫漫長夜的隱秘山村。那狗,那抱著狗頭的童年、少年抑或如今。

2

有些人記憶較早,不是在五點半鐘,而是在五點二十,甚至五點十五就有了記憶,如蕭紅、張愛玲,這時期的兩大才女。

許多作家的作品都是記憶寫作,記憶最深刻的就是童年。最初的知識 于感知, 于印象, 于心靈的觸動。后來,當經驗成為一種知識并需要我們學習前人的經驗知識時,我們便漸漸失去了心靈的觸動。

童年,面對看不懂的大人世界,印象所記住的一切,包括疑慮、懵懂、錯誤認知,長大后便得以一一化解,世界得到了糾正和明晰,正如泰戈爾所言,一切都是人生的親證。那些缺乏童年印象的人,他們天生是不夠的,因此即使在長大以后,也總是缺乏人生的親證。

例如我在童年時候看到的茅草房子,它就是一個特別的印象,是區別于所有土坯(南方稱為土磚)房的。土坯房的男主人,我從沒看清他的臉,也不敢看,那是一個長年臥病在床的臉,他的身子似乎永遠都不會發出聲響,如同被人的昆蟲一般。女主人有一個極惡劣的綽號——我只記得她的綽號,名叫“現報”。現報是現世報的簡稱,意為報應。她究竟做了哪些,以致得到全村人的詛?還是說她的丈夫得病就是現世報的結果?她不過是時常偷一點別人家的蔬菜、隊里的稼穡,以養活她那兩個年幼的孩子。在丈夫死后,她終于帶著兩個兒子改嫁了,那三間經常被雨水倒灌的茅草房子立即就了。印象中茅屋為季風所破、家徒四壁、面黃肌瘦,長大后便得以一一化解。

又例如青磚的房子,是村里更好的房子,然而只有那麼幾幢,分屬三戶人家,也只有在靠近池塘路一側的那一面墻是青磚的,其余的墻壁仍是土坯。

這三戶人家處在村莊更好的位置,離池塘近,離水井近,離村口近——自然出村趕集最近。中間一戶是外姓,前他的還住在山里、村外,顯然是土改時分得的房子,另兩戶應該是祖傳的房子,不過又各分給另外兩戶各占一半。

我的爺爺便是這三戶人家之一,因此那房子呈型,與另一戶人家合用一個大門。型的中間是一條過道,過道用木板隔成兩層,分隔的一層稱為木樓。那些木板都是一寸多厚、一尺多寬的。說,從前,祖上有三座山,土改時劃為富農。

另一戶想必也是富農,因為戶主有個綽號叫“小資本”。“小資本”幾代單傳,他的兒子后來考上了碩士,兩個女兒都嫁到了。“小資本”的老婆是我二姑奶的女兒,也就是我的表姑。

爺爺與鄰居兩家合用的大門并未對著池塘,而是坐北朝南。尷尬的是,門口正對著生產隊的豬圈。生產隊剛修豬圈時,竟將糞蕩(即糞坑)修在爺爺家的大門口。其時爺爺在大隊林場伐木。爺爺回來后,氣得將奶奶打了一頓,說奶奶太過懦弱。爺爺將糞坑填了,栽了一棵梨樹。豬圈的糞坑只好移到豬圈的另一側。饒是如此,小時候大門口仍是臭氣熏天,是不適合乘涼的,爺爺也每每割了艾草在門口燻蚊子。

3

我那小腳的太太在我四歲半時就去世了,我雖記得她的小腳,但不記得她的小鞋。太太是地主家的女兒,沒有兄弟,陪嫁來一些田產,是導致爺爺被劃為富農的主要原因。

太太去世后,村莊是仍有一些小腳,我便在一些人家看到一些小鞋。“小資本”的另外一個鄰居便是一雙小腳,她姓郭,人稱“老郭”。老郭有三子一女,只有小兒子是她親生的。老郭還是小郭時,是大戶人家的丫鬟,因此抽煙,成老郭后也常年叼個煙袋。那樣子就很,因此我們小孩子是很害怕她的,春節拜年時也不敢在她家多坐。的另外一個原因是她常她的另外兩個兒子。在我小時,她的另兩個兒子都已經很大了,因此打是不可能再存在的,罵則常有。

老郭的三個兒子都長得虎背熊腰,大兒子、二兒子分家前在老屋旁自建了新房。然而,老郭給大兒子娶回的媳婦卻是一位瞎子,大兒子直到拜才發現——相親時并非如此,因此氣得大哭一場。二兒子就一直沒能娶親,直到四十多歲時才倒插門入伙了同村一個。

同樣地主丫鬟出身的還有我門上的三太。三太卻是一位極賢惠之人,三個兒子和兩個女兒都極有出息。三個兒子都當過兵,門上掛著“軍屬”的牌子,二兒、三兒轉業后都參加了工作,大兒子當過多年生產隊長。三太現在九十多歲了,仍然健在,思路清晰。在她大約八十五歲那年,我還陪她打過一次通宵麻將,那一年元宵節我回鄉送燈。

在我小時,農村老人是鮮有活到九十歲的。小時我見過最年長者死于九十二歲,是在我大姑家的村莊,我們村莊最年長的二位老人,一男一女,當時都是八十多歲。我母親,最后一次到我家來時,年齡為八十四歲。

也是小腳,是年輕時從息縣逃荒到我們那里的,小腳踮了一百多里。姥爺是個燒窯匠,也算有門手藝。據說,當看到姥爺家七棵大南瓜時,就不肯再走了。

小腳更大的問題是不能下田掙工分,因此姥爺一生顯得愁苦,沒有什麼話說,在家時常一個人坐在門口吸旱煙。小腳也不能挑擔,農村的所有農活都是靠肩挑背馱的,的背只用來背孩子,背完八個兒女再背外甥、孫子。

奇怪的是,我倒不記得的小鞋是什麼樣子,或許那小鞋總放在暗處,不容易被我看到。

奶奶是放腳,二姑奶也是放腳,或許是放得早,那腳與正常沒什麼差異。大姑奶卻是小腳,放不開了。大姑奶性格執拗,不肯與一塊住,一個人住在只有幾米的小房子里,自已種菜,自己提水,自已隔離于相距十幾米遠的兒子房子——那是她原來住過的——之外。

三姑奶脾氣更加執拗,與更加合不來,雖然她極愛孫女、孫子,但仍要與兒子兒媳分開過。三姑奶是出名的“刀子嘴豆腐心”,親戚中所有的晚輩誰有逾禮、不孝之事,她必定一一當面指出。她的兒子是小學教師,后來做到小學校長、中學校長,也是極知禮、孝順之人;結婚時即是村婦女主任,且與她同姓,然而卻與她合不來。三姑奶一生沒有生育,兒子是外甥過繼來的;在一次家人隱秘的談話中,我偷聽到三姑奶做姑娘時偷聞過太太柜子里的麝香,因此不能生育。

太太的柜子——或許是柜子——有一個夾層,里面常放些隱秘之物,多數時是一些首飾。首飾,一根銀簪子、一對銀手鐲、一對金耳環,在八十年代初期賣給鄰村一個收古董的大姑娘了,連同二百多枚銅錢,我記得那些銅錢是一角錢一枚。事后,奶奶又被爺爺打了一頓。

4

有位干媽,是姨表弟的妻子,我稱之為“親奶”。太太有兩個妹妹,土改時都劃成了富農成分,后兩位姨娘的兒子都參加了工作,一個做到供銷社主任,一個做到糧管所長。讀過十年私塾的爺爺不肯參加工作,做了一輩子農民。

小時候,爺爺和幾位姨表弟都在姥爺家讀私塾,關系很好。我們當地,姨親不算親,很多姨親是不相往來的,但爺爺與幾位姨弟仍來往親密,且親上加親。我親奶的大女兒后來嫁給了我二姑奶的大兒子,我爺爺還想讓我親奶的小女兒嫁給我叔叔,不過沒有成功。我最小的姑姑,后來嫁給我爺爺另一個姨弟的兒子。

童年時走親戚,走得最多的就是親奶家和三姑奶家。大姑奶、二姑奶家因為修潑陂河水庫遷得太遠,只有每年正月才去拜年一次。年歲稍長,能獨自走親戚時,去得最多的就是家和大姑家了。

在家,曾鬧過一次笑話。舅舅問我屬相,我說屬水(1972年天干、地支皆屬水,故屬相稱屬水),舅舅問你明年屬什麼,我說屬豬,再問后年屬什麼,我說屬狗。

有時,小姨也會問我,你是最喜歡還是奶奶,起初不知如何回答,后來則學會說最喜歡。于心自問,我確實不知道更喜歡誰、最喜歡誰。從未滿月到四歲半之前,太太帶我,太太去世后,奶奶帶我,母親要做工分。奶奶雖然也做工分,卻是給生產隊放豬,總是可以帶著我的。但是去家,每次都有紅雞蛋吃,還有咸鴨蛋,還有門前棗樹上的紅棗都是為我留的。

爺爺一生不得意,有時難免將怨氣發泄在性格懦弱的奶奶身上。從劃為富農成分之后的十四年間,生活困苦,奶奶生過好幾個孩子,但總是不能養活,以至比叔叔大了整整二十歲。公社開始,爺爺不在家,剛剛十二歲的便開始幫奶奶干農活了。因為家庭成分不好,只上過一年半學。

八十年代,傳到農村,奶奶也信教了。但爺爺不允許奶奶信教,奶奶也只好放棄了。

奶奶其實是太太家的一位侄女,也是沒有同胞兄弟,弟弟是過繼來的,而且性格也是懦弱、謙和。因此雖然爺爺經常打過奶奶,鄰村只有五六百米的舅爺也有耳聞,但終究從未給奶奶出頭指責爺爺。舅爺比奶奶小很多,可能從小也沒在一個鍋里吃過飯,他的長子還沒有我的年紀大。舅爺和他的同胞弟弟在集上各有一個鋪面,家庭還算殷實,每次到兩個舅爺鋪上去買東西,分量是會多一些。

奶奶還有一位同胞妹妹嫁在丁李灣,雖然也是鄰村,與爺爺家卻沒有親戚往來。由此來看,奶奶在家庭中實在沒有地位,也應了那句古話,姨親不算親。

奶奶懦弱的性格表現在特別膽小。小時候奶奶打死過一條雙頭蛇,因此直到晚年還在擔驚受怕,根據,打死兩頭蛇的人是活不長的。

5

農村喜歡打老婆的人比比皆是,甚至打兒子、打。打老婆、打,當然要顧忌老婆或的娘家,娘家厲害了,就不敢打。四姑嫁到婆家后,與婆婆不和,婆婆便慫恿公公打。爺爺聽說后,大為生氣,立即指令叔叔,帶上我、我弟連同門上幾位叔叔,去把四姑的公公打了一頓。四姑的公公,本是姨表弟,是那位供銷社的胞弟。

我們村莊的一位九太,最喜歡打兒子、、孫子。這位九太,在堂兄弟中排行第九,他的親弟弟排行第十。1938年老九的親弟弟被胡宗南部隊抓壯丁去保衛信陽城時,弟弟將媳婦及不到兩歲的兒子托付給他,不料他卻將弟媳婦給賣了。1980年,老九的在領到生產隊分的一壇茶油(田地已分,山林仍為集體)后,提油壇子的繩子斷了,油沒了,害怕挨打的媳婦就跑過家門口、跑到后沖水庫淹死了。

那一年是黑色的一年,全村不到160人死了6個,其中有好幾位年輕媳婦都是的。那時分田地承包到戶不久,年輕媳婦們并未理解富裕生活即將開始,只覺得生活壓力更重了,在不堪丈夫或公公之下,過早地結束了生命。

生活壓力比往年更重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生產隊的牛分到家庭了,要放牛;二是家家養豬,一般都養兩頭,每天要打豬菜;三是家家去開荒山荒地,以擴大自家的田地及菜園,甚至是擴充自家的樹園;四是家家都開始種茶葉,采茶、做茶又是極費工夫的;五是家家都準備舊房翻新,在自家的田里做土坯,準備石料、木料;六是物價大幅上漲······等等。

土地承包使許多家庭的孩子都不上學了,五歲的孩子就開始放牛、打豬菜,十幾歲的孩子就開始偷柴、偷樹、找石頭、找磚頭,集體山林的大樹不幾年就被偷光了。

寫到這樣,忽然想寫兩場因為建房和偷樹引發的村莊械斗。

神留橋村莊原是明朝延至的古集市,新縣建縣時(時為經扶縣),古集一分為二,一半隸屬光山縣,一半隸屬新縣,但仍為集市。后供銷社成立時,選址不在靠近光山縣的神留橋村莊,而是在新馬路旁邊,位于生產大隊中心地帶的前張洼灣,因此新的集市也遷到前張洼灣,原神留橋古集就成為一個生產小隊。神留橋灣住戶姓氏龐雜,沒有一個主姓。蔡姓一戶人家建房時,地基延伸至余姓祖墳旁,余姓要拆了蔡姓的地基,雙方發生斗毆。余姓是明朝初期從商城縣余集鎮(時為隆門里)遷來的,是封太子少保的三品官余思銘將軍的一位孫子的墳墓,附近有一個大的村莊為光山縣大余灣,我們村莊東余家也稱為小余灣。蔡姓在附近也有一個大的村莊,是光山縣蔡洼。兩村都約了族人,發生群體械斗,蔡姓一人,余姓人有四人坐牢,最長的判十七年,最短的判十三年。大余灣族長派人到我們村來收錢,每個余姓男丁收一元錢,用來打官司和給吃牢飯的“英雄”家庭補償。

光山縣大余灣人到新縣八里畈鄉某村偷樹,返程途中,一余姓后生忽然說要,便在某個村莊村口,其余人都停下來歇息,也為等他。天剛蒙蒙亮,該村有位老人早起,看見村口停了很多樹,便大喊“有人偷樹了”。全村莊人都驚動了,紛紛拿了家伙追趕偷樹賊。其他偷樹人都跑掉了,唯有茅廁中的少年沒有跑掉,被抓住了,白天吊著打,晚上繼續打,并拿火香燙,一個一米八的壯小伙子竟了。大余灣人那個憤怒啊——偷的又不是你們村莊的樹,于是召集了近兩百個后生,包了四輛大巴車,每人手持鋼管、長刀,開到的那個村莊,實行逐戶打砸,沒有搶。這一次,不知有沒有人坐牢,但余姓每個男丁又出資二元。

6

宗族觀念是舊時里、保、村莊的必然產物。幾乎所有的村莊,都是以姓氏命名的,有些以兩個姓氏命名。但丁李灣、宋徐家雖是以兩個姓氏命名,但其實分別只有李姓、徐姓。究其原因,李姓的祖先是從丁姓的,徐姓的祖先是從宋姓的,故當地丁、李不通婚,宋、徐為兄弟。

舊時的村莊,較大者都有祠堂及家。家譜記載,我們村莊,時也是有祠堂的,也有家。我雖不知祠堂舊址,但村莊有個叫作小的地名,對面的呂家灣也有個叫小的地名。21世紀之初,這兩個原來叫作小的地方竟重新有了小。我們村莊的小著一尊送子,不再是當初的家了。

土地承包后,小的空地上被辟為菜園,也種過兩年麻。緊鄰小的山坡,也辟了一塊地,一半種茶葉,一半種花生、紅薯、芝麻、黃豆、白姜等,不同的年份稼穡不同。

在我很小的時候,小這地方還有一些的,但并不濃厚,因此并沒有引起特別的恐懼。小就在路邊,在趕集必經過的路邊,距村口不過兩百米,有什麼可懼怕的呢?但小旁確實有一座墳山,有一些仍未拆除的墳塋。整座墳山基本被辟為菜園了,每家每戶都有。那不是余姓的墳山,想必是魯姓的祖墳山,想必在東魯灣改名東余家之后,魯姓的家也改為余姓了。家本建在墳山之前。

據我推測,魯姓應該是在清朝中晚期搬走的。余姓最初的根據地在神留橋集,在大余灣。少量余姓搬到東魯灣之后,可能是做為魯姓附庸,例如長工一類。據所講,魯姓有人在朝中為官,縣官過此需下馬或下轎祭拜。然而魯姓出敗家子,把銀子撒進池塘中,讓余姓去撈,誰撈著就是誰的,時間是冬天。魯姓一天天敗落,余姓一天天壯大,魯姓就在余姓聚居的上灣——魯姓居下灣——背后的山谷挖一池塘,想要破余姓的風水,水淹余姓。卻不知余就是魚,是淹不死的,越有水活得越歡。后來魯姓斗不過余姓了,就全部搬走了。但是在我小時,余姓也不過只有二十幾戶,想必所說的只能發生在清朝。

東余家另有外姓九家,其中徐姓三家、劉姓三家、晏姓兩家,蔡姓一家。徐姓三家原為兩家,是兄弟倆,據說前是居住在山谷中的,多出的一家是第二代。劉姓三家本是一家,為三兄弟,本兄弟四人,老大入贅到鄰村呂家灣去了。蔡姓一家出自晏姓,晏姓有一家無子,續娶的女人帶來兩個蔡姓兒子,其死后就變成蔡姓兩家而晏姓一家了。晏姓再分家又成兩家。

后再沒有村莊主姓欺侮外姓的了。 在我小時,晏姓無子那個老人還是生產隊長,徐姓那位老大在大隊任職會計。但有些事也說不清。蔡姓的老大,因為兩個兒子是計劃生育后超生,在分田到戶時成為黑戶口沒分到田地,其時他的晏姓已故,生產隊長是余姓。村莊只有這麼兩戶蔡姓,他偏要張羅著吃祠堂,邀請光山縣蔡洼的親族來聚餐過一次,算是風光過一回,但吃祠堂之后卻要去各家借米。劉姓的與余姓是泥瓦匠師兄弟,是呂家灣人,但劉姓就沒能出師,也就是不能收徒。我是余姓泥瓦匠的第二代,另有兩個師弟,這一支、徒弟四人常年在鎮上做工,卻沒有劉姓的份。

又如理發、烹飪,一般都是請本族的。來我們村莊剃頭的是大余灣的剃頭匠,每月要來一次。爺爺是我們村莊掌勺的,收的徒弟也是余姓的。

公社解體后,村莊還想恢得舊傳統,要選什麼族長,結果我爺爺沒有同意,此事也就作罷。族長的人選,就是那個被哥哥賣掉媳婦的老十,比我爺爺長一輩,年長分長,卻沒什麼威望。他在領到的士兵補貼,也是我爺爺幫他跑下來的。爺爺是1928年人,從年長、分長來說,都是不夠當族長人選的。

7

入學后是童年的第二個階段,因此我想寫寫我的那些小學老師。

一、二年級讀的是抗大小學。根據就近辦學的原則,那時不存在完全小學,一、二年級分散在各個村莊里。我們村莊人少,因此一、二年級要到呂家灣去上。兩個年級只有一名教師,所有的抗大小學都是如此。教師是位女性,剛結婚,公公就是我泥瓦匠的,她的丈夫在縣汽車隊開車。每次,她的丈夫將車開回停在村口馬路邊的時候,那叫一個氣派。我們聞著柴油味時,覺得有一股特別的異香。

據說,呂家灣小學的呂老師只上過四年級,算不上小學畢業,然而卻教得非常好,至少在我看來如此。因為我每次數學都考百分,語分也總是九十五分以上,因此在小學二年級時,她也偶爾讓我幫忙批改一年級的數學。可惜上二年級不久她便要生孩子,因此我轉到了前張洼小學。

前張洼小學的張老師是個老私塾先生,兇得不得了。講臺上常放一戒尺,心是常事。心是最輕的處罰,中等的處罰是用小木棍將嘴巴或眼皮撐起來——如果上課說閑話或東張西望的話。最嚴厲的處罰是在講桌下跪到放學,期間絕不允許上廁所,所以挨跪的人常尿褲子,冬天棉褲襠會的。在膽顫心驚中,我從沒受過這些處罰,因此也成為一個榜樣。但升學考試的時候,因為我同學抄我的試卷,卻遭到了他的厲聲呵斥,好在那是最后一天。

三年級是哀傷的一年,母親去世,我連所有的老師都沒有印象。

四年級的語文老師姓湯、姓管,分別教了一個學期,數學老師姓李,是校長的女兒。湯老師家庭很遠,七八里地,卻從不住校,每天早晚都要從我們村莊經過。管老師家庭更遠,在十幾里外,因此是住校的。管老師快到退休的年齡,會唱詩。但是他唱起詩來并不好聽,因此我也從未學過唱詩。他常教給我們一些課外的古詩,如杜牧的《赤壁》、陸游的《書憤》,這兩首我是背會了。管老師從不學生,但是有一次有個男同學在課堂睡覺,管老師只輕輕地敲了一下他,那同學以為是別人鬧著玩,但嘟嚷一句“哪個兒打”。放學后,管老師留下那個學生,關了教室門,拿起板凳,把那個學生打得哭狼嚎。

的二弟與我同桌,因此她上課時總往我這邊瞟。但她的眼睛近視一千多度,我常懷疑她到底能不能看見。因為近視,她講課時總是在課桌之間來回游動,然而我們仍然認為她看不見,私底下小動作很多。有一次她問我長大后的理想是什麼,我竟然說要做數學家,因為她講過陳景潤的故事。

五年級時搬到了紅磚琉璃瓦房的教室,學校的面積擴大了一半,在這一年取消了抗大小學,一、二年級都搬了過來,成為完全小學。學校是初中、小學一起,原來只有三排房子,都是青磚瓦房。之一排房子是三、四、五年級,第二排房子是初中一、二、三年級,第三排房子是教師宿舍,學校另有一個食堂。新蓋的紅磚瓦房都是小學教室,初中仍然在青磚瓦房里。據說,許多青磚是墳墓的青磚,建校之處原是一個。舊校園中都是泡桐樹,而新校園里栽了許多冬青。

班主任、語文老師常年穿著藍色裝,別的老師雖然也多穿裝,但都沒有他穿得筆挺、得體。他的也非常洪亮,盡量用普通話教學。他還沒有結婚,他的弟弟與我同桌。他的弟弟也很調皮,在家常挨他的教訓,這是在出過一場事之后我才知道的。那是一件小事,就是上課時他弟弟與我講話,他走到我倆桌邊,拿起我的鐵皮文具盒砸向他弟弟的頭,把我文具盒的一角砸出很大的一個凹坑,讓我心疼了很多天,但并沒有處罰我。事后聽同學講,有一次在家,他一腳把弟弟從堂屋踹到院子中。語文老師為激發我們的寫作興趣和提高寫作能力,經常搞一些作文競賽,有一次還自己掏錢給前五名每人獎勵了一本書。在那本平生之一次的物質獎勵中,我平生之一次讀到了現代詩,是普希金的《小鳥》:“在遙遠的異鄉,我遵守故鄉古老的習俗,在明媚的春天節日,一只小鳥從我的手掌放走······”

數學教師對我和同桌則持相反的態度,他也沒有結婚,也并不因為我學習成績好而偏愛我。那時的課桌是沒有抽屜的,底下有兩根木杠,有一次上數學課時我與同桌在課桌下的木杠用白線來回纏繞成一個可以放書包的吊床。數學老師勒令我們那些白線,然后用線系住我的耳朵,要同桌拉著我在課。這是讓我特別恥辱的一件事,也讓我不平,為什麼系住耳朵的人是我?

上初中本來應該告別童年,但初一那年我還未滿十二周歲,因此也可以算作童年。這一年,我們遇到一個很惡劣的班主任,表面上并不惡劣,一年中也未表現出惡劣。但是在初一年級快畢業的時候,我們班仍余下一些班費,按理說要退還給同學的。我作為班長,他說這些班費將由我來找他領取,然后分發給大家。但直到考試結束,直到去領通知書,仍未等到他給我那些班費。初二開學,聽說他調到他們村小學去當校長了。他的妹妹與我一班,我并未與她言及此事。聽與該班主任同一個村莊的男同學講,他的老婆是長年癱瘓在床的,因此也就原諒他了。然而約摸過了四五年之后,也許是在我上高中時,竟聽說一個天大的丑事,這個曾當過我初一班主任的小學校長,竟甚至可能是了十幾個小學女生,以至一些受害女學生的家長把他重打了一頓,把他的家也砸了。

初一時我最不愛學的是英語,逃課也是從上英語課開始的。英文教師的丈夫也在學校教初二,那一年借調到鄉,十幾年后做到鄉長。起先,英語老師也是愛提問我的,但我總是答不上來,因此也增加了我逃課的次數,再后來她就不管我了。初一和初二,英語考試我從未超過四十分,初三努力一年,升高中時竟考了九十五分。

8

村莊通電伴隨著我童年的結束。那年夏天,家鄉終于通上電了,在還未裝上電表的那些日子,家家都是徹夜長明,以至那電燈光還沒有燈亮。

在那之前的一年多中,我們時常關心著翻山越嶺的電線燈的安裝進程,著許多用電的危險:某個人坐在汽車頂上,被高壓電吸到空中,燒得骨頭都沒有了;某個孩子中電子,他的爸爸趕緊去拉,結果果一家人都電死了;某小孩,尿到電上給電死了······因此得出的教育是:裝滿貨物的汽車是不能扒的;若看見一個人中電了,更好的辦法是拿木棍或木柄的工具將他;一切濕的東西是絕不能接觸電的······

那年國慶節,學校并沒放假,但是停課:學校借來一臺超大的彩電,在操場上即時播放國慶三閱兵儀式,全校所有師生集中觀看。

學校那只手搖的破銅鈴退休了,換上了錄音機和高音。課間廣播體操,播放的是錄音;放學時,播放的是流行歌曲;特別是每天早晨七點半,校園的高音就開始播放歌曲了,有時我在田埂上放牛就可以聽見,而不需再去看日升幾竿。一些膽大且自認為唱得好的學,偷偷跑到播音室里,錄下自己會唱的歌曲。

村莊有了電動打面機。在用柴油機發電的時代,村莊只有打米機,打面要到別的村莊。打面與打米更大的不同,是麩子與米糠。對于豬來說,麩子是細糧,糠是粗糧。在饑餓的時代,還有人吃麩子的。我就曾見有的人家在煮米飯時摻了麩子,或者在面粉中摻了麩子包麩子饃吃。對于牛來說,更好的伙食是黃豆,泡過的黃豆對于剛生產的母牛來說,相當于人類吃肉。

在點煤的時代,農村用蠟燭并不多,多數只用在香桌上或墳前。用電之后,家家常備蠟燭,以防停電。在家家將剩余的一點因停電而使用完之后,所有的燈瓶都消失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有人會懷念燈,即使在因為有人而使電費漲到三元多錢一度時,也沒有人說不用電了。我之所以寫燈,是因為它陪我走過了整個童年,它燒過我的頭發,照亮過奶奶拉紡車的慈祥面容,照亮過母親夤夜織布的困倦面容,照亮過元宵夜的墳山,也照亮過元宵夜的所有房間,連同牛欄、豬圈。

由而及食用油。童年所吃的都是菜籽油和豬油。豬油要到供銷社去買,稱為“割豬油”,是依從“割豬肉”而來的。植物油只吃菜籽油和芝麻香油。雖然也產黃豆和花生,但沒有人舍得去炸豆油或花生油。黃豆主要用來換豆腐,一斤黃豆換四斤水豆腐,豆腐是最最常見的待客菜肴,在任何大大小小的宴席中必不可少。花生也都是用來待客,炒花生,富裕人家才用炒花生米待客。炒菜,一律用菜油,炒出的雞蛋是金黃黃的;吃面條,用豬油,熄火后整鍋淋上一點香油。茶樹籽油一般是沒有人吃的,太清、太淡,農村說“太寡”,與清湯寡水之寡同義。

農村人常將有沒有力、有沒有勁說成“肚子里有沒有油”,有時這肚子還延伸到腿肚子上。一個人 立時,冷不防腿肚子被人踹了一腳,那人卻說“我看你肚子里有沒有油”。小時,兒童“競豪奢”的比賽竟是往池塘里丟菜,看誰丟下的菜泛出更多的油花。

相類于割豬油的便是割豬肉,一定要肥的,任何骨頭都沒有人肯要。豬肉割回來,炒肉時,總要煉下一些油來,盛進油罐中。現在人流行吃瘦肉粥,古時卻流行肉糜。所謂肉糜,就是將肥肉放進罐子中煨爛,完全的肉糜不加米,加米的就是肥肉粥了。

舊時農村宴席中,最主要的一道菜不是魚而是紅燒肉,一盤十塊或十二塊,保證每人吃到一塊。但是自八十年代末以后,就很少人愛吃紅燒肉了,我曾親見我鄰居吃下一整盤紅燒肉,兩人席上打賭,他吃一塊,別人喝一小杯酒。

9

物質的童年,最艱苦的歲月是生產隊時,家里自留地少,有時蔬菜供應不上。有那麼幾次,家里吃飯時沒菜,就用稀飯拌上鹽,稱為“就咸稀飯”。在那些年中,每年初夏橡子長出的季節,奶奶就采摘橡子做成“橡子豆腐”,有一些淡淡的苦味。中年后回到家鄉,橡子豆腐竟成為我最熱切尋找的舌尖記憶,但已吃不出當初那種幸福的苦味了。

太太活著的最后幾年,都是用罐子熬稀飯吃,有時里面便摻了肥肉,燉成肉糜。有那麼幾次,我就偷了太太的肉糜吃,氣得太太拄著拐杖追打我,有一次逃跑時差一點把太太撞倒了。

小時之所以愛走親戚,哭著追趕一里路遠也要纏著奶奶,無非是貪圖那一些好吃的。小時候也特別喜歡發雞,發雞便可以吃雞了,家里的雞蛋都是用來賣錢或待客的,除非生日才可以吃上一兩只雞蛋。

豬肉比雞蛋更難吃到,雖然集市離村莊不過一里遠,但平常來客都不會去割肉的。唯有小魚小蝦吃得多,梯田的水蕩中到處都有小魚小蝦,還有泥鰍和黃鱔。有那麼幾年,家里薅秧時總是將榨茶籽油剩下的茶餅砸碎拋進稻,目的是死螞蝗,也可肥田,卻把泥鰍都死了。每個稻田都可撿回極多泥鰍,吃進肚里,并不在乎有。夏天發大洪水的時候,村莊的小河便從水庫游上來許多大魚,每到此時,那魚就極為賤賣,通常兩、三角錢一斤。

整個更好吃的月份是正月,饕餮盛宴,拜年,或接待來拜年的親戚。臘月八村莊打魚,過小年前殺年豬,似乎都是為了整個正月。 過年有兩說,一說“十五里都是年”,一說“正月里都是年”。親戚、朋友多的人家,十五里是拜不完年的。正月里餃子還不算主食,只算“打尖兒”,過晌午、過晚上或過夜。

二月就趨于平淡,或許還有些臘肉,三月里臘肉就幾乎完全沒有了。在農村,牛肉是非常罕見的,除非是老死的牛、病死的牛。偶爾也有雷劈死的牛,據說牛肉有一股焦糊味,我并沒有吃過。

那時,還沒有人吃蛇肉、吃青蛙、吃螺螄、吃蚌蚌,直到八十年代末吃的人才多起來。所謂山珍海味,就是野兔和,烏龜是沒有人吃的。火銃被收繳后,農村人依靠養狗來抓野兔。表弟家有一條狗很厲害,我親見它不到五十米就抓住一只野兔,據說最多的一天晚上抓到四只野兔。我養過一條狗,就是昨夜夢見的那條,之一次抓兔子時就累死了,平時給它喂得太胖,跑不嬴兔子,追了幾個山頭也沒追上。

爺爺少年富貴、中年落魄、晚年閑適。在他六十五歲那年,得了賁門癌,一檢查已是晚期。患病之初,爺爺總是腳腫和小腿腫,但奇怪的是一吃肉就腫消了,雙腿也有勁了,因此耽誤了檢查和治療。病到最后吃不下東西,便說想吃西瓜,叔叔跑到冬天的省城才買來西瓜,吃罷西瓜的爺爺不知道是否安靜地離去,那雙眼是為他合上的。

10

在我剛入學的時候,爺爺已經五十歲了,漸有了花白的頭發和微駝的背。那時,仍很高大,威猛如一般。我從來沒想象過與爺爺一樣,雖然那暴躁易怒的性格并無差別,但卻是在多年以后我才感受到。許多時候,是慈愛的,幾乎從沒打過我們,頂多就是讓我“祖宗昭穆神位”前,思過。

多年以后,也許在六十歲以后,我才發現他花白的頭顱竟然與爺爺一模一樣。從前,我將的頭顱想象得過于龐大,原來竟是那麼小,他的背也不像原來那麼寬了,也有了與爺爺同樣的佝僂。

有一雙極寬大的腳板,在我的身體長足之后,我曾與的鞋子比過,他的鞋至少大過我兩碼。每天要步行四公里去鎮上,摸黑回來。多數時,幾乎是“競走”著去的,他總是比師弟們晚動身半個鐘,一路上顯得風風火火,油煎饃邊走邊吃。別人都說,一小時干的活,頂別人三個小時,一個人頂三個人用。

小時患有嚴重的腸胃病,是在三年自然災害時遺留下的。三十多歲時得一偏方,生吃癩的肉治好了,但也不算全愈。有時酒喝多了,那腸胃便受不了。

我一家人都是脾氣暴躁,爺爺如此,如此,叔叔如此,我和弟弟也如此,我的兒子同樣如此。爺爺害怕兄弟一人將受欺侮,執意要給添一個弟弟,以致叔叔比小了二十歲。叔叔自小頑劣,爺爺也不太介意,認為只要不是“門旮旯里的光棍兒”就行。在我們那里,“光棍兒”是好漢的意思。叔叔確實光棍兒,從小就是孩子王,我曾認為他一生打架上千場。那些與過仗的,在1983年“嚴打”時被抓走十幾人,叔叔卻安然無恙,那一年他十七歲,仍讀初一,初中讀過兩輪。

有一年暑假,叔叔剛與鄰村人打架回來,家里正在打谷,生氣的一扁擔拍在叔叔頭上,那扁擔竟然斷為兩截。叔叔上學從未得過獎勵,挨過他黑磚的教師倒有不少,唯一受到過的口頭表揚,是初三那年學校打柴他挑回185斤,創造了校史紀錄,那可是近二十里路。

我想,應該也可以挑185斤吧,母親都可以挑一百四五十斤。農村的計量單位,仍用“石”,一石即是一擔,約一百五十斤。一石田等于十斗田,一斗田等于十升田。但不對應的,一斗并不等于十五斤,一升也不等于一點五斤。

暴躁的也有他的英雄之舉。有一次病了,農村稱為“打皮寒”,坐在門口捂著肚子難受,斜對門的那位一口氣能吃下十二塊紅燒肉的鄰居便來挑釁,指桑罵槐不干。農村的門檻都有一個洞,本來是留給母雞進出回家生蛋用的,不過小豬仔小狗也可出入。我家剛買了兩只小豬仔,常溜進鄰居家,惹他不滿。那鄰居比小十幾歲,正年輕氣盛,可能他以為我即使不生病也打不嬴他。雙方動起手來,我一把就把他摁住了,捶了他一頓,直到其他鄰居勸開。后來我家小豬死了一口,被人捅死后丟到樹園里,兇器明顯是蔑匠用的拐刀,而村里只有他兄弟倆是蔑匠,他的哥哥卻是我的五姨父,斷不會干這事。這位鄰居也是一位不孝逆子。本來他老與他住在一起,但他卻在山墻外開了一個門,只給他不足四米的一角房子,讓其父單過。后來他摔斷了腿,無人照料,就脫下褲帶吊死了,光著身子,幾天后臭了才被人發現。

還有一次,我大姑家上五年級的女兒,比我大一歲的表姐,在馬路上被自行車撞了,大姑和姑佬束手無策,是尋訪到肇事者,全程做主,要對方賠償了事。

叔叔因火爆脾氣,直到前幾年還被拘留了一次。叔叔在縣城居住,平時以拉為業。一次他拉了三個年輕男子,因為價格發生口角,三個年輕人看他是五十出頭的半老頭子,打架更不放在眼里,不料叔叔竟將三個年輕人都打傷了。事后警方調解,傷者要他賠費,叔叔就是不肯,寧愿拘留十五天了事。叔叔當年在漢正街,那些左青龍右白虎的人都不敢敲詐他。更高光的時候他一人空手面對三十人,雙臂挨了六刀,踢倒對方六人。

11

我小時在叔叔的保護下成長,是以總感覺自己懦弱。弟弟卻不一樣,大表弟也不一樣,兒子從小表現的也不一樣。大姑的村莊不足十戶人家,是以大表弟從小打架就是以一當十,如同我的村莊只有一百多人,叔叔面對的附近三個村莊都是五六七百人。

某年暑假,我在大姑家玩,竟有鄰村四個少年手持斧頭,來把大姑家的門砍破了,好在大表弟躲起來了。多少個夜晚,他都是被攔路到天黑,直到晚上點才能到家。

鄉村人的打架斗狠,原也有一定傳統,人們常說,否則新縣也不會是將軍縣了。看過傳記的人知道,出少林后,一拳打死了地主家惡少,去部隊當兵,又打死了欺壓他的一名軍官,因此才加入紅軍。一生多次參加敢死隊,敢死是山里人的某種特質。

在山區長大的孩子,從有與狼、豹相遇的經歷,有些曾遇過土匪。我八太的,便是被土匪殺害的。

八太是我們村出過的更大一位文人,曾經當過大學教師,被評為新縣三個半文人之一,也曾拒絕過做行署專員的秘書,后被打成。

似乎在我小時,八太從未回農村過年,過年時他就在鄉高中,他的妻子——我也叫八太——在鄉小學教書。為加以區分,農村人將男性稱為外太,女性稱為里太。

外八太也是位狠人。在被打成回鄉勞動的那些年月,每次他去縣里,去時一擔柴,回時一擔柴。他那以前從沒干過體力活的肩膀,可比我爺爺寬多了,外八太身高一米八幾。

在外八太的被土匪后,他的母親帶他回到縣城,靠給人洗衣維持生活。外八太以專區第二名的成績考上大學后,他的表妹嫁給了他,那就是我的里八太。在外八太被打成后,里八太由城關一小請調到鄉下,追隨著他。里八太的祖上也曾輝煌,今新縣“鄂豫皖蘇區局舊址”,據他侄子講就是她祖上的房子。

被評為文人的標準不光是書讀得好,學問做得好,還要有傳統文人必備的技藝——。外八太的棋藝如何,我不能知,但我知道他會彈琴。時,他曾打死過一條追趕他的白蛇,剝下蛇皮并砍了梧桐樹制琴。農村人說,白蛇娘娘是打不得的,比雙頭蛇更打不得。

他也懂醫學。在他的一雙兒女得了急性肺炎時,他自己上山去采草藥,卻因此耽誤了孩子病情。孩子死了,村里人說,是打死白蛇娘娘的報應。

使他出名的還是書、畫。在他搬離村莊之后,我曾于廢紙堆中撿到他的一幅字畫,字是隸書的“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畫是詩意圖。那幅畫我只掛了不久,過年后就被親戚偷走了。

他留下的最后一幅大門對聯,便可顯示他學問高深。那副對聯卻是楷書:“周易云乾坤定矣,毛詩曰鐘鼓樂之。”一個不是對古文深有研究的人,是作不出這樣的對聯的。

之一次見到外八太,是在我上四年級那年,星期天,他可能是回家取什麼東西,中午在我家吃午飯。那時他還不滿六十歲,腰就駝了,拄著一根文明棍。飯后,請他教我寫字,經過簡單測試,他便說我沒有寫字的天分。他是個天才,也是唯天才論者。

再過一兩年他就瘋了,治療了一年半的時間也未斷根。里八太于我升四年級那年已調回城關小學,遂把未治愈的外八太也接到縣里,住在里八太弟弟建房時為她所建的兩室一廳的房里。

外八太瘋的原因,是在短短幾年中,竟認了四個義子,都是鄉高中高三年級的學習尖子。然而這些人拿了他的錢,考上大學不久都把他拋棄了,有些甚至用他的錢建了房子,他的工資本都掌握在義子手中。到我上高一那年,他最后一個大學生義子仍在給他寫信,信上要五百元錢,需買只相機。

這麼一個優秀的人,在二十多年的帽子摘掉后,竟以這樣一種方式走向遲暮,或者說走向墳墓。同樣優秀的里八太,曾是新縣五、六、七屆,全國特級教師,臨死時只留下一千五百元的喪葬費用,活了九十二歲。

12

審視童年,都是這些平凡的人,命中注定要遭遇的人,偶有的一兩個優秀的人,也因為時代的不幸而染上不幸。教育我的為人方式,我一樣也沒有學到。

例如說,某某人口袋里裝三種煙,大前門、芒果、白河橋,見了敬大前門煙,見了同事發芒果煙,見了底下人發白河橋煙。又引用民諺說,“喝喝捧捧斗家伙”,要學會給送禮、奉承。還說,“寧與侉子拼大刀,不與蠻子拜結交”。當然,除了口袋裝煙的典故,大多數教導都是在我少年或青年之后才說的。

但很早又看出我的不可救藥,直說我將來要接八太的班,呆子,書呆子。直到如今,仍然這樣認為,可惜我自認沒有八太那樣的天賦。在我初三那年被評為地區三好學生時,在家里擺了一桌酒,說是要謝謝校長等學校,讓我去學校請校長們吃晚飯。可是我在學校躊躇了一個多小時,并且校幾次從我身邊經過,等我開口,我卻硬是開不了這個請客呼飯的口,直到親自趕到學校。酒席中,讓我給校敬酒,我竟一溜煙地逃跑了。孺子不可教也。

因此在我后來的許多次人生機遇中,總是因為與搞不好關系,以至一生沉浮,走“水瓢運”。所幸在我所處的時代,并沒受到多少打擊報復。

古人說“三歲看到”,其實我暴戾、自我的性格,在我三歲時便顯現了。小時,姑姑常喊我“暴桀”,因為恃太太、寵而驕,我甚至敢拿石頭砸叔叔的腦袋,把叔叔追趕到樹上也不罷休。我并不聰明,只不過童年時記憶力極好罷了,但這種記憶力后來逐漸被酒精給吞噬了。情商幾乎為零的我,注定在這個世上承受痛苦,生活在自己內心的世界中,自我哀傷又自我安慰。

如果一百次的醉酒還未換來一次的酒醒,那麼生活的美好就只存在于從未醉酒的童年,以及少年時代。其實,最應該審視的應是我少年時代之后,從踏入的之一天起直到如今,只不過我這種懶得與人交往的性格,又能記住幾個上相遇的人?

茫茫人海。

2022 .9.1

八幾年的屬狗的今年多大,2022 屬狗今年多少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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