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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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夏日的午后，天氣晴朗，碧空里星星點點的云雀在翩翩起舞。風很靜，似乎諦云雀柔美的歌聲。熠熠閃光的大地升起一縷青煙，仿佛爐香繚繞，人群無影無蹤的精靈正在興高采烈地搖晃著無形的香爐，籠罩著整個大地！好像到處都充滿愛和美；夏日的芬芳陣陣襲來，歡快的小鳥啁啾婉轉。周圍的一起都忘情地聽著云雀的歌唱。可不是嗎，就連長著觸角的蝸牛也伏著各自的窩棚，在青石上伸展開來。四周聽不見喧鬧聲。沒有任何東西以風嘯般的喧囂顯示其威勢。沒有任何東西以粗啞刺耳的噪音擾亂這完美的。就連緩緩爬到草葉上的小蟲也成了自行其是的龐然大物，也是大自然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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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葉競相生長，微微拂動，發出輕柔的歡聲，宛如初戀少女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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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農民一家人正在一小塊地里干活，頭頂上就有云雀在歌唱，地里有父親、母親和四個孩子。他們在往綻出新芽的土豆秧周圍培新土。他們十分愉快。一邊在地里干活一邊傾聽頭頂上云雀的歌唱，真是樂在其中。真是啊，也許上帝在用音樂激勵他們淳樸的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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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和二女兒在壟上鋤草，把旁人甩在后面。父親小心翼翼地把土撒在土豆秧四周，這土得來不易，是大兒子從這塊薄地底下的縫里挖出來的。二兒子歲，從老遠的地頭把海灘上的沙子裝進魚籃，趕著毛驢伏了回來。他們把黑土摻上沙子。老四還是個小不點兒，在母親身邊搖搖晃晃轉悠著，慢吞吞拔起雜草，當禮物送給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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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默默地干活；只有一次父親1988年4月4日八字的鐵楸在上一滑，把一棵土豆秧鏟下了壟臺。父親叫出來，大家都瞪著眼睛看著。“啊！上天保佑啊！”1988年4月4日八字母親邊說邊在身上畫著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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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父親手捧著土豆秧，稀疏的細跟上掛著一串新長出的小土豆蛋子，比彈子還小。已經結果繁殖了。大家圍攏來，好不稀罕。大兒子是長大了，他忽然往手上吐了口唾沫，若有所思地說：“嗨！瑪麗現在要是在這兒，看到新長出的土豆，該多呀！我記得去年冬天，就是這塊地，還是她撒的海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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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下，一陣沉默，他說的是大女兒。她開春去了美國，打那以后，家里只收到她一封信。不過，鄰居的姑娘最近有信回家，說瑪麗沒活兒干了。她起初那份差事是個牧師給找的，在一家闊女人那兒當差，后來她走了。母親垂下頭，凄楚地低聲道：“上帝心好啊。說不定今天我們會有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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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又彎下腰，把鐵揪狠狠戳在地上，粗聲粗氣壓著嗓門說：“干活吧。”大家都散開了。只是大兒子望著遠山尋思了一會兒，接著像是存心作對似的沖著母親大聲說：“媽媽，她太要強了，所以不寫信，她有錢寄來就會寫的。我了解瑪麗，從來數她頂要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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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埋頭干活，唯有那個蹣跚學步的孩子又游起草來當禮物送給母親。母親猛然一把樓住孩子親著，說：“啊！它們就像天使在唱歌呢。真像天使啊。瞧上帝有多好，踢給它們這副嗓子。瑪麗聽到云雀的歌聲也許會寫信的。可大城市里又哪有云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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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沒搭腔。但是不用說，云雀唱得也不歡了。一下子天空一片蒼茫。大地一片蒼茫，空曠里透出不祥。飛鳥的歌聲聽著也有點瘮人。大家都感覺到了，只有那個學步的孩子也不懂，還在給母親送去一把一把的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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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傳來了孩子們的歡叫聲，夾雜著云雀的凱歌聲。大家放下手里的活，直起了腰。兩個小姑娘沿著田壟朝地里跑來。她們奔跑在蜿蜒的籬笆間，在那條窄道上，只見一身白圍裙前后飛動，一頭金發上下跳動。金發在下閃閃發光。她們邊跑邊喊，那少女的顫音好不歡快。她們是這家另外兩個孩子。她們剛放學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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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來地里干嗎？”人還老遠呢，母親就招喚起來。“來信了，”一個孩子邊喊邊眺上圍田的籬笆。父親放下鐵锨，干咳著。母親在胸前畫著十1988年4月4日八字字。大兒子一鍬戳進地里，說：“敢情的！”“是啊，是瑪麗來的信，”另一個孩子說，一邊也爬過籬笆，搶著跟姐姐一起報佳音。“郵遞員交給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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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把信遞給父親。大蒙圍著父親站在籬笆旁，邊上有一小堆。父親坐下來，手指頭在大腿上仔細蹭了蹭，接過了信。大家都跪坐在他的膝旁。母親抱起了小不點兒。大家一聲不吭，出氣都聽得分明。父親把信翻過來調過去端詳了好多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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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的筆跡，沒錯，”他終于開了口。
“沒錯，沒錯，”大兒子說。“拆開，爸爸。”
“看在上帝的份上，”母親說。
“上帝賜給我們佳音，”父親說著慢慢撕開信封。
接著他又停住，怕看信封里頭。這時候有個姑娘說了：
“看啊，看啊，里頭有張支票。沖著日頭一照就看見了。”
“嗯？”母親說。
父親急忙取出信封里的東西。一張支票夾在疊好的信里。誰也沒吱聲，只聽他捧起支票說。
“天哪，開了二十鎊呢。”
“好乖乖，”母親說著抬起兩眼仰望天空。
“寶貝，親骨肉啊。我親生的好寶貝啊。”
孩子們大笑起來，欣喜若狂。父親咳著，一邊低聲說：
“這回有錢買匹馬了。一匹馬啊。”
“啊！爸爸。”大兒子說。“買一匹兩歲的，咱們牽到海灘上馴去。我來馴它，爸爸。這下咱們就跟村里人一樣，也有匹馬了。瑪麗真能耐，不是嗎？我說了吧，她是等攢夠了錢才寄信呢！真要有馬了！”
1988年4月4日八字
“那毛驢就歸我了，爸爸，”老二說。
他得直喊。
“你安分點好不好，”母親說得平靜，有點難過。“不是說寶貝還寫了信嗎？給我念念不行嗎？”
“在這兒，”父親說。“你們誰拿去念念。手直顫。”
他的手發顫，淚水盈眶，眼前只見一片模糊。
“我來念，”二女兒說。
她接過信，來回掃了幾眼，突然大哭起來。
“怎么了？”大兒子氣沖沖地說。“把信給我。”
他接過信，掃了一眼，就繃起了臉。大家也繃起了臉。
“念呀，兒子，”父親說。
“‘親愛的父母親’，”兒子念了起來。“‘啊，媽媽，我好孤獨啊。’到處，到處都是淚痕，象是她趴在信紙上哭過。‘爸爸，嗎要……嗎非要……非要……，’這字好難認……嗯……‘嗎非要來這個鬼地方啊？每天晚上為我祈禱吧，媽媽。替我親親小弟。原諒我，媽媽。你們心愛的女兒瑪麗。’”
他念完信，許久都沒有一點動靜。還是父親先開的頭。他慢慢站起身，手里還攥著那張支票。然后說：“信里壓根兒沒提寄錢，”聽得出他心里生疑。
“怎么現在又有錢了呢？”
“二十鎊啊，”母親悶聲悶氣說了一句。“一個星期可掙不下來啊。”
她冷不防從兒子手里一把奪過信來，貪婪地藏進懷里。
父親順著籬笆緩緩走開，一邊嘟嘟囔囔，沙啞：“哎！我是見錢眼饞，沒顧上好好想一想啊。二十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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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僵挺挺地走開了，像個喝得爛醉的人。
別的人依然靜靜地坐著不動，若有所思。他們聽不進云雀的了。忽然有誰抬起了頭，驚恐地說：“爸爸在干嘛？”
大家抬頭望去。父親已經走出地頭，在另外一塊布滿的高地里。只見他站在一塊上，抱著雙臂，光禿的頭垂在胸前，一動不動。他背沖著大家，但是誰都他在哭泣。頭年家里的馬死的那天，他也是撇開大伙，一模一樣地呆站著不動。
這時，大兒子低聲罵了一句，霍地站了起來。他立定腳跟，咬緊牙關，瞪大的兩眼閃著亮光。小不點的小手里落下一裸野草，孩子突然號1988年4月4日八字陶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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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母親一把抓起孩子接在懷里，絕望地大叫大喊：
“哦！小鳥呀小鳥，心都傷透了，你們干嗎還唱個不停呀。”
頓時，一大家人都悲痛欲絕地放聲哀號起來，刺耳的哭聲從驟然變得丑隨荒涼的地里傳到空中，再往上，往上，升入晴朗的碧空，只聽得云雀還在那邊喜氣洋洋地引吭高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