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四章的總綱大概已能知道「知命」的最基礎理論,但陰陽有消長,五行本來就是從陰陽演化出來,所以五行中的每一個,本身亦有其內在的陰陽,也有其陰陽的消長。本章專論理氣,而理氣也是很多學命理的人很容易忽略的一個環節。
《滴天髓》原文:
理承氣行豈有常 進兮退兮宜抑揚
原注:闔關往來皆是氣,而理行乎其間。行之始而進,進之極則為退之機,如三月之甲木是也;行之盛而退,退之極則為進之機,如九月之甲木是也。學者宜抑揚其淺深,斯可以言命也。
任氏曰:進退之機,不可不知也。非長生為旺,死絕為衰,必當審明理氣之進退,庶得衰旺之真機矣。凡五行旺相休囚,按四季而定之。將來者進,是謂相;進而當令,是謂旺;功成者退,是謂休;退而無氣,是謂囚。須辨其旺相休囚,以知其進退之機。為日主,為喜神,宜旺相,不宜休囚;為兇煞,為忌神,宜休囚,不宜旺相。然相妙于旺,旺則極盛之物,其退反速,相則方長之氣,其進無涯也。休甚乎囚,囚則既極之勢,必將漸生;休則方退之氣,未能遽復也。此理氣進退之正論也,爰舉兩造為例。
醍山按:
所謂進退之機,原注和任氏指的皆是以日元為主,察其天干五行在月令季節的「旺相休囚」而論。而所謂的「旺相休囚」的四個關系也是相對的,亦是有循環性的。原注中以甲木作一例如下:
- 春季是木的季節,所以春季的月份木最旺,也就是例中甲木在春季最「旺」;
- 冬季水在甲木當旺的春季之前,是準備迎來甲木的季節,也是水生木的輸送,所以例中甲木在冬季時的將旺強勢稱為「相」;
- 夏季在甲木當旺的春季之后,是將要來的季節,是春木過氣后才出現的季節,也是甲木已洩了氣的季節,所以例中甲木在夏季時旺氣而過去了,是謂「休」,即過了氣要休息。所謂「功成者退」;
- 秋季跟甲木當旺的春季相對,如果月令入了秋天,例中甲木要經歷半年最長的時間才輪到其當旺,所以力量處于最微弱的狀態,如同被囚困著,所以例中甲木在秋季的月份就是「囚」。
另有說法用上了「旺相休囚死」,那是建基在五行的生剋上,以「我」的五行當旺而論: 比和我的五行因同氣當旺為旺,生我的五行因過氣為休,我生的五行因進氣為相,剋我的五行因我當旺而力有不及為囚,我剋的五行因我當旺而弱極至死。
第一種理論是以四季的循環為依據,而第二種是以生剋為依據。任氏對理氣進退的注疏,是以第一種為理論基礎,即暫時不論土季節的因素。下表以示四季的「旺相休囚」關系:
雖然上表已清楚地表述了不同日元的五行,在不同月令季節時的旺相休囚,但論到進氣退氣還不止于此。
原注提供了一個以甲木為日主的例子,而任氏在這個例子中也引伸到其他的五行日主上去。醍山先以甲木的例子解說其理氣進退之機。
甲木在春季的月份是最旺的,這個不容質疑了。然而,在中國的陽歷歷法上,春季被分成三個月份,分別是寅月、卯月,和辰月。寅月是從立春(現代西歷/公歷約在今年2015乙未年的2月4日,其他年份也大致如此,偏差日數為公歷此日的一兩天)至驚蟄(約在3月6日),卯月是從驚蟄至清明(約在4月5日),辰月是從清明至立夏(約在5月7日)。我們除了發現八字命學所用的陽歷跟現代西方的西歷的歷法非常接近外,也知道中國傳統計算四季是平均各3個月一季,不像有些地方(如香港)將夏、冬兩季各4個月,而春、秋兩季各2個月。
寅月是春天開始的月份,也就是木氣從之前冬季的水氣交接進來的月份。而卯月是木氣最強旺的月份。至于辰月,就是木氣開始走向衰弱,準備交進夏季巳月火氣的月份。也就是說,卯月的木氣已是木氣最強旺的月份,過了卯月,木氣已是逐個月地衰減下去。從易學來講,陽盡生陰,陰盡就會生陽,生生不息的輪轉著。換句話講,到了春季的辰月,已是甲木退氣的時候,所以原注說「進之極則為退之機,如三月之甲木是也」。原注中的三月是指辰月,因為寅月立春是正月,卯月是二月,而辰月就是三月,但凡傳統命學的月份數算都是這樣的。因此,如果甲木日元,辰為月令,是退氣。
以「陽至而反生陰」的概念去推論 (這句的「至」字是解作「極盡」,所以夏至和冬至的意思是夏天陽氣最極盛而盡和冬天陰氣最極盛而盡),「陰至而反生陽」的概念就必然成立。當秋天時,木氣已然最衰弱,進入了「囚」的狀態。秋季也有三個月份,就是申、酉、戌月。當酉月時,金氣最旺盛,木氣是殆滅消盡了。到了戌月,雖仍屬金秋之季,但金氣已開始衰減,也就是木氣又開始由零重生之時。這就是「退之極則為進之機,如九月之甲木是也」。九月就是指戌月。
按原注跟任氏的說法,木日主在辰月退氣,戌月進氣;火日主在未月退氣,丑月進氣;金日主在戌月退氣,辰月進氣;水日主在丑月退氣,未月進氣。那么戊和己兩個土日主呢?他們沒講,但暫可當作跟火日主一樣。然而,醍山對此說法未敢茍同。
另外,任氏更加嚴謹地強調「為日主,為喜神,宜旺相,不宜休囚;為兇煞,為忌神,宜休囚,不宜旺相」,如果日主的五行本身是喜用神,旺相固然好,休囚固然不好;相反地,如果日主五行是忌神,處于休囚為佳,旺相則不佳。對于這個論點,任氏徹底點出了進退機理的重點所在。用神宜旺相不宜休囚,忌神宜休囚不宜旺相,并非但凡看到旺相都言好。
可是,至于何時論進氣何時論退氣呢?按其提供的命例解說,任氏的看法仍以原注為基礎,味道顯得古怪。比如以甲木日主為例,任氏的看法是如果木為喜用,月令戌月進氣論強,而辰月退氣論弱。但如果木為喜用,只因為在戌月木氣始生就稱好,未免太過欠理性。木氣始生,跟殆絕相比只能算是大病始退,連「初癒」也談不上,木氣仍處于微弱的狀態。相反,在辰月雖然木氣已過了最強旺的時間,開始衰減。但這所謂的衰減,只是跟最旺盛來相比的減弱,其木氣比在戌月時的初生,一定仍多出很多。所以,盛極方退沒理由比弱極方生還不濟的。
任氏又補充一點:「然相妙于旺,旺則極盛之物,其退反速,相則方長之氣,其進無涯也。」指出甲木一旦過了卯月極盛之時,退氣會非常之快。而「休甚乎囚,囚則既極之勢,必將漸生;休則方退之氣,未能遽復也。」這也只能說明弱極之勢,必將漸生,而非快速生長。
話雖如此,但任氏提出「相妙于旺」,這句無論是在氣的流轉運動上,還是在強弱平衡的判斷上,抑或在生剋的護衛支持上,都是至理金句。而「休甚乎囚」者,在氣的消長流轉而言,或有一定道理,但對于八字命局的強弱判斷和生剋制化來講,并非定理。
現先以任鐵樵一命例看其理氣進退的觀點:
命例一:
丁亥 庚戌 甲辰(日) 壬申
大運: 己酉 戊申 丁未 丙午 乙巳 甲辰 癸卯 壬寅
任氏斷:甲木休困已極,庚金祿旺剋之,一點丁火,難以相對,加之兩財生殺,似乎殺重身輕,不知九月甲木進氣,壬水貼身相生,不傷丁火。丁火雖弱,通根身庫,戌乃燥土,火之本根,辰乃濕土,木之余氣。天干一生一制,地支又遇長生,四柱生化有情,五行不爭不妒。至丁運科甲連登,用火敵殺明矣。雖久任京官,而宦資豐存,皆一路南方運也。
若思按,此初看似要用印,然局有印,則身已滋,必用傷官制殺也。妙在甲木進氣,則足以任洩任制,否則不堪。
醍山按:
任師認為此造庚戌月柱,月令戌月是季秋,是金之退氣,也是木之進氣,因此甲木有木氣而健。由于甲木體健,便可受時干壬水貼身的相生。由于甲木受了壬水的相生,壬水便無余去傷那一點丁火。也就是說,因為甲木日主在戌月,戌讓甲木有氣而通關化洩壬水,反有利于傷官丁火。那到底任師認為本造可用甚么呢?
他認為本造無論如何也是身弱喜水木,而用丁制庚殺。按任氏的思路,他認為甲木日主,在戌月為金退氣木進氣,加上甲木坐辰,為東方木余氣。只要甲還有氣,壬水才能生甲,通關到丁火,而丁火不被壬水剋,才因月令戌土的火庫通根,有力去剋制庚金。庚水被剋了,才不傷甲木日主。如果本造是身弱,這種意路是很合邏輯的,也符合任氏本身是個邏輯守護者 (往后任鐵樵提供他自己的八字來討論時再講述之)。
命例二:
乙亥 庚辰 甲戌(日) 壬申
大運: 己卯 戊寅 丁丑 丙子 乙亥 甲戌 癸酉 壬申
任氏斷:此與前大同小異。以俗論之,“甲以乙妹妻庚,兇為吉兆”,含合忘沖,較之前造更佳,何彼則翰苑,此則寒袷?不知乙庚合而化金,反助其暴。彼則甲辰,辰乃濕土,能生木,此則甲戌,戌燥土不能生木;彼則申辰拱化,此則申戌生殺;彼則甲木進氣,而庚金退,此則庚金進氣,而甲木退。推此兩造,天淵之隔,進退之機,不可不知也。
醍山按:
余觀不少初涉八字命理之輩,看過幾句古文斷語便自命大師,瑯瑯上口便是「藤羅繫甲,可春可秋」,于是但凡看見八字甲木日元,天干現個乙木,便是可春可秋了。且看命例二,任氏亦批評此種無稽說法。雖知「藤羅繫甲,可春可秋」一句見于《滴天髓》,但有條件限制下才可春可秋,還是任何時候都可春可秋呢?大多都不加思索 (或學識不足去思索),便死記硬背,隨便引用。
任氏批評俗論「甲以乙妹妻庚,兇為吉兆」,以為乙木助甲,合住了庚金,那么庚金便不會剋甲木日主,故兇為吉兆。這也是一見乙庚甲便言吉的謬論。
任鐵樵認為乙庚合化金,乙木是反助庚金丈夫的,反更傷日主。又認為此造甲木坐下是戌土,不是辰土。辰土是木余氣,戌土不是,是燥土,故不生木。
又說例一是辰與申貼著拱合水,幫木;例二戌與申同是西方金氣,不幫木。
更重要的,是認為例一月令戌土有木氣進,而金氣退 (金余氣,金快要過去了);而例二中月令是辰,為木余氣,是木的退氣時候,也是金的進氣時候,故此于木不利。
觀此兩造,我們可以發現任鐵樵論月令和日支是兩個完全不同的角度。
首先,日支在日主的坐下,是直接送氣到日主的,只論氣之強與弱。以上兩例都是甲木日主,因此坐下辰土是有水木之氣,木氣強;反觀如果坐下戌土,卻沒有水木之氣,是木氣弱。以日主的坐支來講,日支以甲木的送氣強弱而論,辰勝于戌。
然后,月令是八字的當權司令,卻不是有直接路線送氣到日主的,兼論其氣的消長循環。以上兩例都是甲木日主,戌土月份是木的天敵金的消氣時候,所謂此消彼長,也就是木氣的始長時候了,木氣弱極而長,意象是向上奮發的;反觀辰土月份是木氣最后的月份,也是消退之時,意象是敗退衰離。故以全個八字來講,戌月是進日主之氣,辰月是敗日主之氣,戌勝于辰。
結合兩個觀點,因此相對甲木日主來講,例一比例一好了不少。
然而,于醍山看來,如此以月令論進氣退氣并非四時皆恰當。吾門之論證方法,遠比此種虛無的進氣退氣簡單,生剋上已能清楚解釋,此章暫且不贅。
撇除單純以整個月令論全局的進氣退氣,其實月令內的司權五行也應考慮進退的關系。請看下的一首歌訣:
大雪壬水十日看,廿日癸水逢小寒。【子月】
小寒九癸兼三辛,己旺十八又立春。【丑月】
立春戊七還丙七,甲木十六交驚蟄。【寅月】
驚蟄十日甲木行,余皆乙木至清明。【卯月】
清明乙九癸三寓,戊旺十八到立夏。【辰月】
立夏五戊庚金七,丙火十六進芒種。【巳月】
芒種十丙十己日,丁火十日迎小暑。【午月】
小暑丁九乙三日,己旺十八又立秋。【未月】
立秋七己兼三戊,七壬交庚至白露。【申月】
白露庚金管一旬,辛金專氣迎寒露。【酉月】
寒露辛九丁三逢,戊旺十八又立冬。【戌月】
立冬戊七甲七日,壬水汪洋交大雪。【亥月】
上歌訣說的是各個月中,司令當權的天干五行。比如一月,即寅月,立春起計的7天戊土司權。然后的7天就是丙火司權。過了戊丙合共司權的14天,一個月還剩16天,就由甲木來司權,直至驚蟄為止。由于地支寅里面,藏著甲木、丙火和戊土三個藏干 (如請閱「」),所以在寅月時,在立春后的7天內出生,無論日主的五行是什么,以戊土為最強的力量。簡單地講,如果仍以甲木日主為例,在立春后的7天內出生,雖是在寅月,但因為土氣強,所以這個寅月令在一般情況下還是幫木的,但在一些特殊的下,比如是戊寅月,由于天干透戊,再有其他地支的五行影響的話,這個寅木就沒有多少力量去幫助日主甲木了。
相反地,如果在立春14天后才出生的,因為甲木司權,哪怕你是戊寅、丙寅還是庚寅的月份,鄰支如果傷洩寅木,那個月份的寅木還是有很強大力量幫助甲木日主的。
這也是關系到進氣和退氣,只是這種進氣和退氣是月內的進退,并非全年五氣循環的進退。這種月內單純一行的氣的進退,比起全年的消長進退,作用力應該更加強。
各個月令司權的各個藏干的順序,是有別于本身地支藏干的順序,但兩種排序都是有道理的,只是次序的太極點不同,所以次序有別。這種順序留待醍山另闢一章講述,跟地支藏干一樣有其記憶法,不用過于背記的。而且,在很多的八字中,考量月令司權的五行力量的重要性,一定比考察月令本氣、本性和生剋的力量遠遜得多,所以記不住也不太緊要。
以上任氏提供了一個理氣進退考察的方法,而醍山亦補充了一個觀點。雖然理氣的進退有考慮的意義,但實際上真正需要去的情況不是想像中的那么多。作為一個論命時判斷強弱的參考就好了,不必過于強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