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的第一樁“大事業”,是與改天換地有關的。
明代中期的陸容在《菽園雜記》里說,他“嘗聞父老云:太宗初無入承大統之意,袁珙之相,有以啟之”;又說“太宗之有大志久矣,(袁珙之相,特決之耳”。
太宗即永樂皇帝朱棣,太宗是他的廟號,即在皇族宗廟里的尊號。一般開國后的第二個皇帝都習慣稱太宗。“太”是極尊的字,如太極、太上老君,只有參與“打天下”,有汗血之的兄弟或孩兒,才能榮幸地得到這個尊號,如唐太宗李世民、宋太宗趙匡胤、元太宗窩闊臺、清太宗皇太極等,皆是。但朱棣并無“開創”之,他在童蒙初開時,就已經榮封燕王了。明代的制度,非嫡長子(即正母所生年長的孩子不能繼承皇位,那麼王的封號,對于野心勃勃的朱家老四,貝別具一層悲劇含義,即若非篡奪,他將永遠與天子無份!朱棣后來起兵,硬奪亍他親侄的寶位,.這便有了“開創”之——從此皇位由其長兄懿文太子那一枝轉到他老四這一房來了。他的后代始終感激涕零,直到嘉靖時,猶覺“太宗”二字無以報稱,又改口尊他作“成祖”了。
朱棣發動以爭奪皇位為目的的“靖難之役”,是明初皇室搶班奪權的一次大內訌。陸容說他“初無入承大統之意”,未免作態太惺惺;說他“有大志久矣”而不敢輕決,則正得其實。在民間伸手來酋搶已故兄長的遺產,都不是一件輕易能行的事,何況上篡天子之位!有沒有良心,朱棣自不必去摸,但在動手前,他卻不得不好生掂量一下自己的實力夠不夠、命運濟不濟。在歷史上,從未有過太平盛世時,一位藩王以一隅封地的實力對抗天下,當朝皇帝的八字 胎元先例!
這幕歷史劇演到此處,山窮水復,正在作難時,神相袁珙出場了,他一言定策,幫朱棣解決了這個大疑難。
袁珙在元朝末年名氣已震。《明史》傳記中的材料,
墓志說袁珙之獲袍術,
洪武二十三年(年九月,時在北平(即北京潛邸的燕王朱棣,專門差人來請,袁珙一請即踴躍,當即“拜受,沐浴戒行李”而就道。
袁珙此行,出自姚廣孝的推薦。姚氏本為和尚,法名道衍,他在赴北平侍奉朱棣之前,嘗游嵩山寺,在那里與袁珙初識。袁珙一見之下,即大呼道:“是何異僧,目三角,形如病虎,性必嗜殺,劉秉忠流也!”劉秉忠是前代名僧,為元世祖忽必烈所倚重,官做到太保。袁珙乍見道衍和尚,不預言值蔣西矢得法,卻謝他性嗜殺,又拿他來與半僧半俗的劉秉忠比,而道衍不以為忤,偏偏還“大喜”,二人氣味頗為相投。
現在姚廣孝在燕王手下很吃得開,便舉薦了袁珙。袁珙就是來給燕王相面的,姚廣孝記道:
及見上,大悅,先生于是肅恭而前,凝神佇思,俯仰,一目而盡得矣。先生再拜稽首而言曰:“圣上太平天子也,龍形風姿,天廣地闊,重瞳龍髯,二肘若肉印之狀,龍行虎步,聲如洪鐘,實乃蒼生也。但年交四十,須長過臍,即登寶住。”時上雖聽其說而未全信。居無何,先生辭還故里,錫賚殊厚。
這還在洪武二十三年!袁珙竟敢亂鼓舌簧,吹噓四朱棣為“蒼生”,將置其父其兄于何地?柳莊可謂膽比身粗!他不單相朱棣為“太平天子”,就是那王府近臣,他也一概“目為公侯”,誰近身送誰一頂高帽戴!
袁珙替王府官吏相面,我猜大概是后人虛構敷衍的。朝廷在北平耳目眾多,這一番鼓噪,有何意義?況且人的命太貴,竟至跡涉于僭擬,輒更不可聲張。燕王大老遠把神相請來,一定只供自己密室,絕不會大開堂會,與眾賓齊饗的。
除了袁珙,姚廣孝還向朱棣推薦了另一位“卜者”金忠。他同時請來兩位有名的算命先生,文攻武衛,異口同辭,皆稱燕王有非分之命,豈不是硬把挾持了往反叛的路上送?大概朱棣一心奪嫡,蠢蠢欲動,畢竟信心有時不滿,甚或還思退卻,八字 胎元幾乎令姚廣孝做不成劉秉忠,只好借這兩位朋友來助陣,大吹大擂一番,一定要讓朱棣信以為真,從此一條路走到黑,不做“太平天子”不罷休!這其實是一種精神法,現在叫勵志,而后世和民間就傳開袁珙“嘗決成祖當有天下”的了。
據此事的謀劃人姚廣孝的記載,朱棣當時“雖聽其說而未全信”,厚贈遣還。但多年以后,終登,“因感先生昔言之驗,若券”,即敕內宮驛召至京,拜太常寺丞,待以特禮。這位相面先生鼓舌半生,終于卷回一頂官帽。朱棣的畫像今存,其頤下兩綹長髯,的確彷如龍須。這種須鯉魚有,鯉魚跳龍門,化身為龍,便是龍須。但此須鯰魚也有,設若不小心沒跳過龍門,撞進火鍋里,化作齏粉泥湯,也是有的。假如朱棣起兵失敗,論起反叛之由,一旦把袁神相供出來,怕也脫不了入獄滅身之災。所以一班挾術遨游的古今“”們,實是在于奇險中掇富貴,非有十成技能,再加上十分運氣,真是會“玩兒”趴下的。
幸好朱棣坐上了皇位,這位新皇上還很念舊,不僅給他官做,還賜給他京城的居第,說是為了“以便其老”,其實是為了就近召見咨間。袁珙從此“近于天光”,成為天子寵信的近臣。
朱棣會拿樣的疑難求教于神相呢?
永樂七年(年初,朱棣第一次北巡,回到了已升作北京的龍飛故地。到十月間,突然急召袁珙趕赴行在。袁珙當時已經歲高齡了,獲命后不敢耽擱,“即日就道”。監國的皇太子朱高熾(即后來的仁宗“念其衰老,非霜露所堪”,特賜其貂裘。
太子此舉,并非普通的優老,一個六品的太仆寺丞還夠不上皇太子親自關照,太子其實是借此表達對袁珙的感激。因為永樂初年,朱棣一度在立嗣問題上舉棋不定,“意有所屬,遲回累年”。這侖到袁神相出場了,他先端端正正給皇長子朱高熾相了一面,道:“天子也!”與當年相其父如出一轍。又相其子(即未來的宣宗道:“萬年天子!”于是,“儲位乃定”。此事亦見于袁珙墓志,比較可信。朱高熾做了太子,還要爭取在太子的寶座上坐定,不能不對袁先生多方籠絡。
朱棣對袁珙之術與品都非常放心,遇重大難決之事,都會參考他的占語。那麼,這回發生了事,要如此急促地召見他呢?,墓志沒有交代,只說袁珙“既入覲,獎論有加”,不久得請歸鄉,展拜祖塋,次年就病故了。而事情的緣由,可從當時的時局加以考察:此番朱棣北巡,并不是簡單的巡行,他準備親自坐鎮北京,回擊屢屢來犯的韃靼人本雅失里。這年七月,他任命靖難臣淇國公丘福為征虜大將軍,以武成侯、同安侯火真為副,靖安侯王忠、安平侯李遠為左、右參將,興師北征,結果在臚胸河大敗,一公四侯皆死。一時邊警如火,朱棣遂決意親征。就在這當口,他遣專使召袁珙北上,肯定與北征軍務有關。而一個相土將如何分君之憂?大約朱棣深深震撼于不久前的慘敗,對于親征并無勝算,希望借重神相的占卜,以決大計。
袁珙如何應對,屬機,無從考知,而觀其勢,當時親征之舉已如箭在弦,圓通老道的袁珙一定不會去揪龍須、觸霉頭。說出不吉利的話來。次年二月,朱棣親提六師,北征大漠,七月凱旋班師,十一月回到南京,不久袁珙的死訊也到了。朱棣立刻賜予他極為優渥的哀禮,不僅賜鈔贈官,宮營葬事,遣內臣祭于其家,還特命姚廣孝親自為這位老朋友撰寫墓志銘。這或許便是對其“密贊”之的回報吧。姚廣孝在墓志中,將袁珙之侍奉成祖朱棣,比作唐代著名術士袁天罡與唐太宗的關系。事實也是這樣,在相學史上,袁珙與漢代許負,唐代袁天罡、風等人并駕齊驅,皆稱相學。
袁珙因為年老,雖然到了北京,也未扈從,而由他的兒子袁忠徹在軍隨侍。事見王鏊《王文恪公筆記》,該書“皇甫仲和”條載:仲和,河南睢州人,精天文推步之學。文皇北征,袁忠徹以相從,仲和以占從。
過去的方生、術士們,雖然多尤擅一能(如袁氏以“相人”為長技,常亦兼有他學,好比這位皇甫仲和,精于天文推步,即占星之術,在相學上也有較深的造詣。《王文恪公筆記》記了這樣:—件事:一日皇甫氏出朝,有個衛士一定要請他相一相,他偏頭瞧見屋上有兩鵲在斗,立刻說出此人的妻妾正在家相斗不解,讓其趕緊回去解勸,而事實果不其然。皇甫仲和挾藝從征,本身就是其技藝和榮寵的證明。
這次進軍并不順利,大軍在廣漠中搜索久之,總不見虜騎,兵馬疲憊不堪。朱棣“意疑,欲還師,召仲和占之”:
(仲和曰:“今日未、中間,虜至。”(朱棣曰:“自何方?”曰:“自東南。”“勝負如何?”曰:“王師始卻,終必勝。”召忠徹問之,皆如仲和之言。
然而君威難測,當皇甫仲和與袁忠徹對敵情做出相同的卜測后,朱棣竟發怒了:“汝二人朋比欺我乎?”立刻下令將他們抓起來,警告說:“今日虜不至,二人皆死。”所幸午后不久,一如所占,韃靼兵馬大至,朱棣才平息怒氣,賜以幣帛。
這是袁忠徹參贊北征軍務僅見的一例,雖然險象環生,但兇光去后,益顯其手段。
袁忠徹,字靜思,生卒年不詳,他也是明初有名的相士,只是他的成就被其父的光芒所掩蓋,在相術界和民間傳說中的地位遠不及“柳莊神相”。
忠徹。幼傳父術”,繼承了袁珙的衣缽,并且從小就見識了大場面。洪武二十三年,他曾隨父北行,謁見了燕王。《明史·袁珙傳附袁忠徹傳》載:“王宴北平諸文武,使忠徹相之。”有趣的是,朱棣令他父子相入,袁珙相的都是燕王部下,個個有公侯之相;他相的是朝廷在北平的守臣,如都督宋忠、耿瓛、布政使張昺、都指揮謝貴、僉都御史景清等,卻個個不濟,“于法(按法指相法皆當刑死”(這些人當燕王起兵時皆被殺害。故此,“王大喜,起兵意益決”。朱棣登基后,將他父子一并召來,都授以官職。以后凡鑾輿征巡,袁忠徹都扈駕從行,成為袁珙死后朱棣最所倚重的術士之一。
《明史》忠徹傳載:“帝嘗屏,密問武臣朱福、朱能、張輔、李遠、柳升、陳懋、薛祿,文臣姚廣孝、夏原吉、蹇義及金忠、呂震、方賓、吳中、李慶等禍福,后皆驗。”這是袁忠徹為皇帝用人提供相術方面的參考。相人術又稱風鑒,本來就是用以鑒察識人的一種手段。此事令人聯想到,朱棣亦嘗寫出蹇義、夏原吉、劉俊、鄭賜、李至剛、黃福、陳瑛、宋禮、陳洽、方賓人的,命閣臣解縉用簡單的幾句話注出各人的長短;而前此于儲位未定時,亦嘗就立嗣之事密問解縉。
縉稱:“皇長子仁孝,天下歸心。”帝不應。縉又頓首曰:“好圣孫。”謂宣宗也。帝頷之,太子遂定。
解縉所對與袁珙如出一轍。但是解縉兩次應對,得罪了不少人,沒爭上太子之位的漢王朱高煦尤“深恨”之,終不免為人傾陷慘死。雖然作為密勿之臣,上有所問,下當盡忠答之,但處之不可無術。譬如靖難之役后,朱棣久為建儲問題困擾,他的三個兒子各有其黨八字 胎元,競爭激烈。當皇帝以此事下問時,就不是簡單的文臣獻謀,或術士秀“技術”了,它更像一種表態與站隊。假如袁珙如淇國公丘福一樣,是漢王高煦之黨,他相人的結論將完全不同。如何既以近臣之忠直答君間,又不致為己樹敵,遭叵測的命運,確實需要極高的智謀與生存技巧。拿袁氏與解縉兩比而觀之,袁珙父子終永樂之世不失帝意,他們的伴君之道、周旋之法,比兼為狂者和才子的解學士要得多。
我們不當朱棣密問諸臣禍福時,袁忠徹是怎麼回答的,今人也無法從其著述中找到蛛絲馬跡。袁忠徹正統年間致仕歸家后,曾纂輯《古今識鑒》一書,泰二年(年奏進。該書冠以作泰二年四月十六日的自序,自稱奉敕而作。這是一本相學實戰大全,正文分卷,以三皇、三代、列國為一卷,、東漢為一卷,三國、東晉、西晉為一卷,南朝、北朝為一卷,唐、宋、元各為一卷,第八卷為國朝(明,末后附袁忠徹自撰《人象賦》,其后是陳敬宗所作的后序。
《國朝》卷首列太祖、太宗和仁、宣二帝,以下為文武官員及內官、僧官,其中絕大多數為袁氏父子所相,間有為其他術士所相者。共計人,名如下,凡非袁忠徹所相者,皆于名后括弧內注出:
太祖(鐵冠道人、太宗(袁珙、仁宗(袁珙、宣宗(袁珙
常遇春(“客相之”,徐達(少遇僧秋月相之、鐵冠道人相之,湯和(袁珙,沐英(陜西僧相之,方國珍、方明敏、方明鞏、方明謙(明敏等三人為方國珍子侄、李景隆、徐輝祖、許方、陶凱、程涂(按應為程徐、詹徽、茹嫦(方國珍以下皆袁珙所相
姚廣孝、李至剛、劉季篪、呂震、吳中、李慶、方賓、胡儼、張泌、井泉、張信、孟驥、陳俊民、錢性、孫迪、曾寶、易英、韓公茂、李貫,王觀童、王義、王忠、、(觀童為王保保弟,王義等四人為王觀童子侄
內侍王安(不花都——小名,下同、(狗兒,鄭和(三保、田嘉禾(哈喇帖木、李謙(保兒、孟驥(添兒、云祥(猛哥不花、燕琦(王定住、福山
僧溥洽、道成、一如
袁忠徹一生所相,絕不止此數,比如為該書作后序的陳敬宗,《明史》有傳:“敬宗與李時勉八字 胎元同在翰林,袁忠徹嘗相之。曳二人并列曰:‘二公他日名相埒。’敬宗儀觀魁梧,時勉貌稍寢,后終明世稱賢祭酒者,日南陳北李。”這既是一段相學佳話,也是闡發相術復雜之理的絕好例子,不知為何《識鑒》刊落不錄。
朱棣密令袁忠徹所相的人,除了姚廣孝、方賓、吳中、李慶,余者也都沒有載入。雖然在書成時,這些人物均已去世,似乎袁忠徹仍有忌諱,他在書中絲毫沒有透露朱棣命他為大臣相面之事。兼且所列人物混雜,很難了解袁忠徹取舍的標準是。書中袁忠徹渲染他父子神乎其技,使該書國朝卷很像他父子相人的成果匯編,人何時遷官,何時生子,名幾品,享壽幾何,無不在其父子的料中。這些內容自然與世間所傳袁氏軼事一樣,沒有多大價值,真實性亦無從考證,不可視作信史。該書前七卷“采古來相人有驗者”,更被《四庫全書》的編者譏為“笑具”。
但僅就卷八而言,還是有一定史料價值的。如《明史,程徐傳》載:元朝兵部尚書程徐降明,“洪武二年,偕危素等自北平至京。授刑部侍郎,進尚書,卒。”《明史》言其卒,未明其所以卒。《古今識鑒》則謂其“歸款,降吏部侍郎,被誅”。該書還記錄了鄭和等名出身燕府宦官的面相及相應之運命,是難得的獨家材料。
袁忠徹在該書自序里說,他所閱兩京“王公達人,下至甿隸,其貴賤休咎,未有不符其相之說者,其可以木而視之哉”!他自述己精于業,并非為“資賈鬻,規聲利”,即相術在他看來不是贏利之具,而在“能以此察人如圣人也”,強調了相術輔治的用。袁珙在這方面可謂典范,《明史·袁珙傳》說他“相人即知其心術善惡。人不畏義,而畏禍患,往往因其不善導之于善,從而改行者甚多”。袁忠徹似乎也有效尤之心,《明史》載:
帝(朱棣識忠徹于藩邱,故待之異于外臣。忠徹亦以帝遇己厚,敢進讜言,嘗諫外國取寶之非,武臣宜許行服,衍圣公誥宜改賜玉軸,聞者韙之。
這是袁忠徹于相術之外效其臣子之職(他仕至尚寶司少卿。但《明史》本傳又說他“性陰險。不如其父,與群臣有隙,即緣相法子上前齮齕之”。畢竟倚寵驕恣,好以術馭八字 胎元人,性情失之于刻薄。仁宗在時,就很討厭他和另一位以醫術蒙寵的盛寅(字啟東。盛寅為此非常憂懼,袁忠徹居然密告以“仁宗壽不永”(王鏊《王文恪公筆記·盛啟東》。其為人可見一斑。至于他相兵部尚書“面無人色,法曰瀝血頭”、大學士王文“目常上視,法曰望刀眼”,恐怕是因為與于、王二人不和,故借占以施惡咒,未必有神技如此。
又如他說太監鄭和下西洋,是他以相術薦賢的結果,此說亦可疑。鄭和本為靖難臣,早在永樂元年就曾出海,而同時出西域、下西洋的內臣頗多,難道都是依據相法推出來的?況且與下西洋比起來,和更為強勁的對手蒙古人較量,于國之利害休戚更大,擇將更宜慎重。然而丘福不當此任,兵敗漠北,造成朱棣稱帝以來最為嚴重的危局,亦何以事先不相之?
今天我們基于科學的觀念,對袁氏父子無不奇中的“神相”表示懷疑。古代的術士,多為雜家,往往將占相、堪輿、風水、神煞、易數、星平、祿命等說相互竄入,糅為一法,縱其口舌,以轉圜之說、變幻之辭,使人不知不覺墮其術中。而袁氏父子又不同于一般街頭擺卦的游街相士,他們的成,有其特定的條件。試舉《古今識鑒》一例:袁忠徹一日在內廷偶遇升任諭德不久的胡儼,待胡儼走開后,袁忠徹不經意地對人說:“胡諭德旬日內又升。”旁人將此話告訴胡儼,胡儼不信,但日后果然就有傳升國子監祭酒之命,這下不由不服了,忙向袁忠徹請教。袁忠徹解釋說:先生本是清貴之像,“向值子時,紅黃之氣見山根印堂,騰上甚速,故知遷擢不出旬日也”。山根、印堂在人的眉間眼角之中,是相家重點關照的部位,但紅黃之氣于子時(夜半時分升騰,這樣的征兆其實是很難捉摸的。然應驗如響!我很懷疑,袁忠徹借他近臣的身份,常從禁中預得先聲,當他獲知某項人事變動時,就借相面故作玄虛,提前透露給當事人,以收驚驗之效。《古今識鑒》中有好幾例都是袁氏主動替人相面,預言之準,令人不可思議。當然,袁氏閱歷豐富,老于世故,兼之游歷于公卿士夫之門,人脈廣泛,官員們不敢輕忽之,亦愿意從他們那里獲取信息。這都使其無形中成為信息傳遞八字 胎元的介質,他們對情態與官員之運勢,能有獨到的見解和判斷,故此常一語中的。至少,這種經驗能為他的“神相”提供更多的保證。
也許是因為袁忠徹不善持盈,也許是仁、宣以后,隨著皇權的削弱,以及科舉出身的文官勢力的擴張,方士之流漸被斥做“佞幸”被堅決地排除在朝紳階層之外,無法再公開、傲然地出入帝王之家、公卿之門。袁忠徹的仕途也變得坎坷多蹇起來,他在正統年間-多次“坐事下吏”,告老還鄉,退閑二十多年而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