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年前,我感冒了大年初十,我開始了心理服務師的網絡咨詢工作。有來訪者會關切地問道“吳老師,你在武漢情況還好吧?我微笑回答,“我挺好的。”外地的同學也會不斷地打電話和發微信問我
1.年前,我感冒了
大年初十,我開始了心理服務師的網絡咨詢工作。有來訪者會關切地問道“吳老師,你在武漢情況還好吧?我微笑回答,“我挺好的。”外地的同學也會不斷地打電話和發微信問我情況怎麼樣,我回答“挺好的。”當這樣的詢問不斷增多,自己不斷回答 “我挺好的”時候,不禁在想,身處嚴重疫情地區武漢的我,難道真的不恐慌嗎?
1月15日早上起床,我發覺自己有點感冒癥狀,自己就開始按次按劑量服用感冒藥。我春節前的安排是:1月19日外出和姐姐逛街購物,1月22在家和自己家人吃團年飯,1月24日在家和老公的親戚共17人一起吃年夜飯。
1月16日我的頭疼、四肢酸疼、無力等感冒癥狀仍在持續,咳嗽愈發嚴重。白天的時候還好,可一到了晚上,整晚咳個不停,睡著了也能把自己咳醒。1月17日我決定一個人搬到書房自我隔離,還取消了和姐姐1月19日逛街的約會。那時我還不知道武漢出現了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只是不想自己的感冒傳染給家人。
1月19日,我的感冒癥狀減輕了很多,但整晚還是咳嗽。想到22日和24號的家庭聚會快到了,我便開車去自己工作的學校校醫院拿點止咳藥。我把車停在了校醫院門口,走進醫院大廳,大廳空無一人,我徑直來到一樓醫生值班室,值班室門口掛著的塑料簾子被一只竹竿高高地挑起,我探頭往值班室里看去,看見一個女醫生拿著一個噴壺向空中噴灑著什麼,值班室的窗戶敞開著,冷風不斷地涌入。
女醫生在值班室內看了我一眼,問道“怎麼了?”我怔怔地望著戴著白色口罩,穿著藍色無紡布簡易醫用外衣的女醫生,發現她和放寒假前不戴口罩,穿白大褂的學校醫生穿戴不一樣。
我走進值班室答道“我感冒了。”女醫生往后退了一步,迅速問道“發燒嗎?咳嗽嗎?” 我感到有些奇怪,以前感冒到校醫院就診,幾乎沒有醫生會問是否發燒的問題。我簡短回答“不發燒,就是咳嗽受不了。”女醫生馬上接著問“咳嗽有痰嗎?”我說“沒痰,整晚干咳。”女醫生用一只腳勾過她身后的一個小方凳讓我坐下,拿出聽診器放在我的心肺部聽診。不一會,感到女醫生松了一口氣說“肺部沒問題,給你開點藥回去吃。”
我拿著給我開的藥,起身剛準備離開,劇烈的咳嗽就開始了,醫生的眼睛頓時放亮說“你咳嗽有痰呀!”我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禮貌的回應道“是嗎?我以為自己是干咳呢。”想來,我的就診讓醫生有點恐慌了。
2.眼底充血,我慌了
1月20日,早上還不到8點,睡得迷迷糊糊地我被媽媽的電話吵醒“今天感覺怎麼樣,還咳嗎?” “好一些了”我答道。我可以感受到電話那頭媽媽的不安。父母從新聞中知道武漢出現了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這幾天他們幾乎每天都會給我打一兩個電話,問我感冒的情況。我姐姐的女兒大年初四要回澳大利亞繼續上學。父母擔心聚餐會把感冒傳染給我的外甥女。
1月21日上午,我基本不咳嗽了,但全身還是有些乏力,什麼事也不想做,便和老公商量后決定取消和我家人1月22日的聚餐,全力準備24日和老公親戚們的除夕團年飯。1月22日上午,身在外地的公公看了國新辦召開的新聞發布后,知道已經出現人傳人和醫務人員感染,存在一定范圍的社區傳播的消息。趕忙給我們打來電話,要我們取消24日的宴請。老公堅決反對取消除夕團年飯,覺得我們一切宴請工作都準備就緒,疫情沒那麼嚴重,自己的父親純屬搗亂。他氣沖沖地對我說“不用管他,我們按原計劃進行。”
1月23日凌晨,武漢市發布交通“封城”通告。早上8點老公起床后打開電視,看到武漢封城的消息,說道“看來,武漢肺炎疫情已經相當嚴重了。” 我們開始給武漢的親戚們一一打電話取消24日的除夕聚餐。想來,我們那時真的開始有點恐慌了。
春節初五29日早晨,我在衛生間一邊刷牙一邊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突然我發現自己的左眼眼底充血,左眼有一半眼白都變成了紅色,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出了什麼問題,開始在網上瘋狂地搜索眼睛出血的原因,心里特別著急。看著武漢節節攀升的確診病例人數、疑似病例人數、死亡病例人數,內心無比糾結,不斷在想,現在去醫院看病安全嗎?怎麼才能去醫院呢?去哪個醫院會安全些呢?哪個醫院眼科接診呢?最擔心的還是害怕去醫院會被交叉感染。
想到這些種種的不確定,決定按網上的說法先觀察,看眼睛的血是否能慢慢被吸收,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看自己的眼睛有沒有好一點,心里備受煎熬。這期間,傳來三個不好的消息,一是我居住的小區出現了4例疑似病例。二是我姐夫的爸爸年前高燒,初六被醫院收治,還沒來得及確診,第二天就過世了。三是老公的表嬸初八因感染冠狀病毒肺炎去世。覺察到自己從有點恐慌開始變得有些恐懼了。
3.不想被恐懼吞噬
春節初七31日,我隨手拿起書架一本國外精神分析學家寫的一本書,翻到推薦者序,序一是曾奇峰老師寫的,一段文字躍入眼簾:“面對大自然經常顯現的敵意,以及人際間時時呈現的沖突,不設防的心靈無法完整而清晰地存活下去。”看到這里,想想自己的恐慌是否能防御一下呢?
“心理防御”這一心理專業名詞,由奧地利著名心理學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提出。簡單來說是個體運用某種方式應付生活中的刺激所產生的焦慮,來緩解自己緊張或抑郁等情感。
面對疫情我可以使用哪些防御呢?
一是隔離,不讓自己的意識提取讓我難受、不利于身心健康的事實。
疫情期間,讓自己的信息來源僅限于電視臺發布的疫情通報和新聞。微信群和QQ群充斥的大量有關疫情的視頻和文章,有意識避免去看。同時,除非親朋好友主動詢問,避免與他們有過多的語言交流和接觸,免得無法鑒別真假的疫情信息涌入,而影響個人的情緒平穩。
二是合理化,在潛意識中,制造“合理”的理由來解釋并遮掩對自我的傷害。
聽到親人的死亡信息時,可以想一想,姐姐的公公已經91歲了,老公表嬸一直有慢性疾病,他們都屬于特別容易被病毒感染的人。
三是退行,遇到難以面對和處理的嚴峻問題時,倒退回幼兒時期的生活方式,做出一些幼稚的行為。
我所在學校下發了要求老師開展網絡教學的通知,我的QQ上增加了幾個教學平臺學習群,一時間教學平臺如何操作及線上教學資源如何選用的信息不斷襲來。每天早上7點不到,學習群里就不斷有老師提問:PPT上傳不成功怎麼辦、題庫在手機端看不到怎麼辦、如何將之前的課程導入新課程等,五花八門的問題瞬間讓我覺得壓力山大。
我放棄了教學平臺群內學習和直播培訓,打電話向在學校教計算機的閨蜜請教。她說“很簡單”,我說“我不會。”,她玩笑道“你又不是傻瓜?”,我堅持說“我就是學不會”,她有些著急“怎麼會學不會,看培訓直播就會了”,“看了也不明白,”我回答道。她終于放棄了說“那我跟你說,你打開電腦我教你怎麼做。”這讓我有回到孩提時代被喜歡的老師單獨輔導的感覺。
四是壓抑,對可能會引起不適的欲望或想法自我阻擋,阻止其進入意識,但不是不處理,而是給予自己一些時間進行消化和思考后,再處理焦慮以及引起焦慮的事件。
媽媽這幾天不停地問,武漢什麼時候會恢復公交車運行。她一直擔心2月17日無法去醫院拿自己慢性病的藥。我知道媽媽一邊擔心藥斷了對她的病情有影響,一邊又擔心到醫院會被交叉感染。面對武漢依然嚴峻的疫情,去醫院的確有很大的風險。我在心里想,到時我開車去醫院替她拿藥。但直到今天我仍然沒有和媽媽說我會替她去拿藥,我想自己可能不想緊張、恐懼的情緒太早進入意識。
4.給心靈設個防
每個人的精神世界,需要被保護。當危險襲來我們無意識中幾乎都會采用一些捍衛自己精神領地的防御,給自己心靈設個防。
這一點,對于處在災難現場的人,尤為重要。雖然在大多數時候,不恰當的防御可能會使我們的情感協調出現問題,比如過度的情感隔離會使我們與他人的鏈接斷裂,但是在一些特殊時刻,裝備上必要的防御機制,卻是必不可少的關鍵步驟。
比如,奮戰在一線的醫生,醫務人員及救援人員,大都會經歷職業道德感和責任感的困擾,與害怕被感染的矛盾心理進行斗爭,無力救治患者時產生挫敗感,這些都有可能使他們出現沮喪、焦慮、恐懼等心理問題。
被診斷的患者,被迫離開熟悉的生活環境,被送到封閉的病房接受隔離治療,可能會出現焦慮、恐懼、情緒低落、孤獨、絕望等心理反應。還有等待排查和親人被確診或疑似的人們,或許會因為醫療資源匱乏,環境的外在刺激,產生焦慮、恐懼、偏激、憤怒等不良心理反應,甚至導致極端行為的出現。
面對疫情,普通群眾和醫護人員都需要專業的心理支持服務。當帶有巨大沖擊的現實世界一次又一次地掀起驚濤駭浪沖擊著他們的心靈堤岸時,那些巨量的信息和情感的風暴,很可能會把原本堅實有序的防御的城墻沖垮和擊碎。
而當這樣的結果出現,就會對現實層面的工作和生活產生巨大的影響。包括可能會出現突然的功能喪失,情感崩潰,非但無法去堅持工作,甚至在維持自身運轉和生命安全時,也會出現巨大的障礙,甚至危險。
這并非罕見的現象。在汶川地震,天津爆炸等事件里,難以計數的一線工作人員在事后都不得不接受長期的心理治療,來為千瘡百孔的內心恢復秩序與功能,并對他們遭遇的“替代性創傷”進行謹慎的處理和細致的照料,幫助他們重回安穩的世界。
因此,在爭取打贏疫情防控阻擊戰的同時,作為心理服務師的我們,是否能夠及時有序開展緊急心理危機干預和心理疏導工作,也是至關重要的。在一線的工作人員遭受沖擊時,在更多的大眾被現實壓迫和傷害時,我們通過自身的專業,去出借我們的功能,幫助他們加固、修補和填充適當的心理防御能力,來引導人們消除恐慌心態,不僅做好在病毒層面的防疫,更及時做好心理防疫,度過這段激流險灘。
曾奇峰老師曾經說“我不知道的是,有沒有這樣一種境界的人格,不需要任何防御,裸露著就可以好好活下去。” 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但是在當下這種災難級別的社會事件面前,我想,我們不必獨自苦撐,更不能讓自己的心靈在未設防的狀態里暴露于山崩海嘯之下,或許這時候,照顧我們自己最好的方式,就是通過自我覺察,或是外部的幫助,來我們自己的心靈設個防,用更好的現實功能,照料自己與身邊人。
愿我們能照護好彼此,共度險情,重逢在春暖花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