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樣一個女孩,她在婚姻中感受不到愛,認為自己不夠漂亮、不夠優秀、不夠賢惠,各方面條件都不好,心情很低落,也很孤獨,無論怎樣努力都看不到希望。通過初始訪談我們發現,這個女孩的家
有這樣一個女孩,她在婚姻中感受不到愛,認為自己不夠漂亮、不夠優秀、不夠賢惠,各方面條件都不好,心情很低落,也很孤獨,無論怎樣努力都看不到希望。通過初始訪談我們發現,這個女孩的家庭重男輕女,從她記事起就聽到父母每日唉聲嘆氣,覺得家里沒有兒子傳承香火,這些感受讓女孩認為自己不夠好。
后來,父母生下了弟弟,女孩看到父母的眼神都變亮了,他們整日圍繞在弟弟身邊,寶貝一樣寵愛著。女孩為了讓父母喜歡自己,變得非常乖巧和懂事,放學就幫家里做家務,直到每天很晚了才開始做功課。女孩很努力學習,成績很好,考上了大學,畢業后工作、嫁人。但結婚以后,總認為丈夫不愛自己。
在這個故事中,女孩還提到一件事情。她的家在南方,但是大學考到了北方,因為她希望離家里越遠越好。在她到北方上大學之前,媽媽給她做了一個七斤的棉被,這讓女孩感到很滑稽。
通過這個故事,我們可以打開敘事的脈絡:女孩生下來就注定了性別,不被父母愛著,看著父母的臉色生活,感覺很無力和無助,覺得自己不夠優秀,雖然努力和討巧,幫家里做很多事,但仍感受不到父母的愛。長大結婚后也感受不到丈夫的愛。這是主線故事。
當聽到主線故事的時候,我們也會覺得無力和無奈,甚至還會感到有些難過。
敘事治療的核心,是看到主線故事之外的支線故事。她生下來就是女孩,即便不被愛也仍然努力和堅持活著。生活那麼不容易都挺了過來:她照顧弟弟不被別人欺負,為了弟弟變得很堅強,幫父母做了那麼多家務仍然沒有耽誤學習,還考上了大學。在這些脈絡中,蘊藏著什麼樣的關于珍珠的故事呢?
也許,丈夫不是我想的那樣;也許,丈夫也是愛我的。
我們可以這樣問來訪者:“父母不喜歡女孩,面對這麼多不容易,你的努力和堅持是什麼?每天做那麼多家務,學習仍然這麼好,你是怎麼做到的呢?媽媽給你做了七斤的棉被,那麼棉花從哪里來,棉被的布是什麼樣的花紋,布是誰織的,媽媽給你棉被的時候是怎樣的想法呢?這個棉被跟隨你這麼多年,在媽媽心里你是怎樣的女兒,你感受到的媽媽是什麼樣的呢?”
當問句不斷展開的時候,我看到女孩的眼睛亮了。她說:“其實,媽媽是很愛我的。”說著,她留下了淚水。
女孩的主線是難過、傷心、孤獨、不被愛的故事,通過敘事問話,女孩的生命被重新塑造,這些擾動讓她無力的生命開始松綁。
生活并不存在唯一的解釋,每個人都有獨特的闡述和建構生命的方式,每個主線故事都有很多支線故事組成。社會建構論認為,現實是社會建構的,建構通過語言構成,現實由敘事組成并得以維持,沒有絕對的真理。
就如同上面的故事,我們聽到的并不是多元的故事,而是單一的,在她建構的故事中無論如何努力都得不到愛——單一的故事建構了單一的命運。自我認同受主流文化影響和控制,在重男輕女的主流價值體系里,女孩會認同這樣的價值觀,覺得自己生為女孩不夠好。
有人說,敘事治療就是在糞便里找鮮花。生命如此不堪,我們仍然看到生命的資源,以及生命面對挑戰時內在的力量。后現代理論強調詮釋和建構,詮釋和建構通過語言來完成,語言能夠建構出不一樣的生命。例如下面幾句話:
(1)昨天早上我起床、刷牙、洗臉,然后上班去了。
(2)昨天早上我起床后,想了一想該做些什麼,于是把臉洗了;因為還要出門見人,然后出門買了點早餐就去上班了。
(3)昨天早上一睜開眼睛,太陽都照屁股了,是個艷陽天。說實話,真的不想起來呀,但是沒辦法,雖然回籠覺讓我向往,但我還要去上班呢。起床,煎了個雞蛋,喝了杯牛奶,穿著新買的碎花裙上班去了。
(1)我們的家簡直一團糟。
(2)在我們家里,生活非常辛苦,媽媽常年生病,爸爸還酗酒。
(3)在我們家里生活確實非常辛苦,媽媽常年有病,爸爸還酗酒,因為這個原因,我從8歲起就擔負了全家人生計的重擔。
(4)在我們家里生活確實非常辛苦,媽媽常年有病,爸爸還酗酒,因為這個原因,我從8歲起就擔負了全家人生計的重擔。我突然發現,原來我自己的力量是那麼強大,以后我就帶著這個力量,應對生活中的各種挑戰。
敘事治療認為,人們的問題跟主流價值密切相關。如果我們認同重男輕女的主流價值,就會認同女孩不被愛的事實。當人們受到主流文化的影響,就會帶著問題看待問題,那麼人就變得很辛苦而復雜。
那麼,我們該如何看待問題呢?
情緒是情緒,人是人,人不等于情緒。
問題是問題,人是人,問題不等于那個人。
我們要解構她的問題,解構她無力的故事,就要了解她對問題的看法,她這個無力不被愛的故事脈絡是怎麼來的,這個問題如何影響女孩的主線故事等。敘事治療在解決問題的時候,既要看到問題,也要看到生命本身。透過敘事問話豐厚支線故事,聽到她的不容易、努力和堅持,也要去尋找那個她不曾了解的自己是什麼樣。
敘事有四大技術,即外化技術、解構技術、見證技術、重寫技術。很多來訪者在建構故事的時候,往往會遺漏一些片段。我們咨詢師要做的,就是陪伴來訪者去發展多重故事,喚起當事人曾經有過的積極生命,讓他知道他是自己生命的主人和專家,陪伴他看到生命中的力量。這樣一來,他的生命就會開始變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