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只有在荒謬面前有尊嚴地生活,才能獲得充分的成長

解夢佬 5 0

我的導師大衛·埃爾金斯(DavidElkins)寫道:有人告訴我,只要我愿意放棄抑郁送給我的禮物,我就能重新過上沒有抑郁的生活。想象一下,如果你可以放棄你的抑郁,但同時你也必須

我的導師大衛·埃爾金斯(David Elkins)寫道:有人告訴我,只要我愿意放棄抑郁送給我的禮物,我就能重新過上沒有抑郁的生活。想象一下,如果你可以放棄你的抑郁,但同時你也必須放棄抑郁給你的禮物,你會怎麼做呢?你必須放棄的那個抑郁的禮物是什麼?對我來說,我將失去寫作的動力,我將為此流淚,盡管我很少流淚;我將失去同理心,我也會失去一些敏感和柔情。所以現在,我對抑郁癥的選擇需要三思而后行,你呢?

假如沒有抑郁,我們的世界似乎缺少了什麼,當然,世界上的苦難也會少得多。但是,假如我們成功地根除了世界上的苦難,將會失去什麼呢?

馬斯洛在心臟病恢復后寫道:

與死亡的對質、暫時性的解脫,讓萬物看起來如此珍貴、神圣、美麗。我體驗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沖動,擁抱并完全沉浸其中,我人生的長河從未如此美麗……死亡,讓愛永遠存在著可能性——充滿激情的愛、更多的可能性。我不知道如果我們從未死去,是否還能全身心地去愛,忘乎所以地去愛。

我的一個學生是精神病醫生,他經常在醫院的門診部看見抑郁癥患者。在讀了大衛·埃爾金斯在《人文心理學:臨床宣言》(Humanistic Psychology: A Clinical Manifesto)中寫的關于抑郁癥的詩后,他在標準的抑郁癥臨床訪談方案中加入了一個問題:“抑郁癥給你帶來了什麼,如果可以的話,你會放棄你的抑郁嗎?”這個問題常常使病人停步不前,并產生許多有趣的表情。

我的學生告訴我,他非常吃驚地發現,一些病人能夠看到抑郁的禮物,并且選擇不放棄他們的抑郁。歐文·亞隆在他的著作《給心理治療師的禮物》中指出,歷史索取的正是歷史創造的。通過這樣一個問題,我相信他能夠幫助病人樹立必要的態度,以開啟他們對抑郁癥進行工作的旅程。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詩人顧城的這句詩傳達了這樣一種態度:快樂與痛苦、生與死、抑郁與歡樂是分不開的。我們不能放棄我們的抑郁,因為它是生活的一部分。

抑郁與焦慮密切相關,因為兩者經常被同時提及,并且都是心理健康的基本要素。存在主義哲學和心理學的中心原則之一是:焦慮是一種不可避免的存在要素。羅洛·梅提醒我們,生活中不能沒有焦慮,在《焦慮的意義》一書中,他寫道:

焦慮不是一種情感,它是人類的一種根植于存在本能中的本體特征;它不是一種外部威脅,我們不能獲得或離開;它也不是一種可以被分類的反應。它永遠是對我們內在根基、我們生存中心的威脅。焦慮是一種對即將到來的“不存在”而產生的威脅體驗。

事實上,羅洛·梅給了我們一個諷刺般的提醒:對于焦慮或抑郁,唯一的“治療”就是死亡。這種基本存在的焦慮有另一個名字,叫“angst”(焦慮癥)。焦慮是我們存在的結果,它顯露出不可避免的不確定性和有限性。這種意識可能讓人無法忍受、不安、恐懼和壓抑。正如羅洛·梅提醒我們的,治療師的任務是將這種焦慮(和抑郁)降低到可以忍受的水平,然后建設性地使用這種焦慮。

埃內斯托·斯皮內利寫道,存在主義現象學理論為我們提供了一個以焦慮為中心的人類存在的視角。它表明,我們的生活從來都是不確定的、不可預測的、不安全的。相反,我們擁抱著的生命給我們提出了各種各樣的“挑戰”,挑戰我們已經建立和賴以生存的生命意義,挑戰我們一直以來被灌輸的關于生活的目標和目的。挑戰,是我們存在的延續,其中一個主要的挑戰就是抑郁。

陰與陽、生與死、喜與悲、快樂與沮喪之間的相互關聯,深深地交織在人類生存的結構中,歷代詩人和先哲都寫了有關這種內在聯系的大量文章。如果我們不從他們的文章中吸取教益,那就太愚蠢了,因為這就是治療抑郁癥的良藥之一。

莊子寫過一個關于抑郁的故事:一個人試圖逃離自己影子的諷刺故事。有一個人害怕他自己的影子,討厭他自己的腳印,試圖拋開。可是,他越是抬起腳,腳印就越多。他跑得越快,他的影子就離他越近。他覺得自己還是跑得太慢了,所以不停地跑,直到筋疲力盡地死去。他沒有意識到待在陰涼處影子就會消失,待在原地腳印就會消失。他太愚蠢了。

我研究生時期的一個教授的課非常好,不僅是因為他課的內容好,還因為他的聲音非常抒情。他告訴我們,像大多數心理疾病一樣,人們對抑郁癥過度擔憂了,而當事情被過度擔憂時,它就會變得非常復雜。這意味著它的根源是由許多因素決定的,我們必須從整體的角度理解抑郁癥。他的一個最讓我難忘的韻律等式是“生物-心理-社會”,提醒我們抑郁癥有生物方面、心理方面和社會方面的因素,我們不能緊緊通過其中一個來理解抑郁癥。

現在我已經畢業了,我又給這個等式添加了靈魂成分,盡管它與“生物-心理-社會”并不押韻。很少有人會反對抑郁的靈魂層面,因為每個人都經歷著靈魂的黑暗夜晚,正是在這樣的黑暗時期,我們才與上帝最親近,并取得重大進展。穿越死亡陰影籠罩的山谷是沒有羞恥的。相反,對那些勇敢的人來說,在隧道的另一端是友誼和慶祝。

存在主義者阿爾貝·加繆告誡我們要珍惜“絕望之夜”,直面無意義的漩渦,擺出“英雄虛無主義”的架勢。加繆相信,人只有在荒謬面前有尊嚴地生活,才能獲得充分的成長。世界的冷漠可以通過反抗來超越,即一種對自己處境的驕傲的反抗。這就是加繆的寫作態度:“在深冬里,我終于明白了,在我的內心,有一個不可戰勝的春天。”

當抑郁作為生活的一部分被接受的時候,它就會剝奪把痛苦變成疾病的原料,也就是羞恥。我們每個人都會得抑郁癥,但這并不意味著它將不可避免地成為一種疾病,如重度抑郁癥。前面我說過把抑郁作為禮物,那麼如何將抑郁作為禮物,與自己連結起來呢?說實話,我討厭它!我知道該說什麼、該怎麼說,因為哈西德派的智者是這樣教我的:“當一個人受苦時,他不應該說‘那是壞的!那是壞的’,因為上帝施于人類的東西沒有什麼是不好的。但他可以說‘那是苦的!那是苦的’,要知道,良藥苦口。”

在我的痛苦中,我想大聲喊出來“那是苦的”。為什麼我一個人過春節?因為那是你選擇過春節的方式。記住,你要告訴你的學生,你享受著一個更慢、更安靜的北京帶給你的孤獨,這是真的。但是在除夕,在與朋友的一次談話中,我也意識到我選擇獨處,是因為另一個選擇:待在我的家庭或原籍,等待著我的將是抑郁或不堪重負的情緒。這就是我抑郁的原因,一種我寧愿與之保持距離的痛苦。逃跑或遠離對我來說似乎是一個健康的選擇。

然而,情況并非完全如此。由于我的抑郁,我培養了孤獨、敏感、共鳴、共情甚至還有快樂。你會問,什麼是快樂?

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血緣的家庭和情感的家庭,少數人這兩個家庭正好一樣,他們是幸運的。而我的血脈家庭:父親、母親、姐妹,卻不能作為我的情感家庭。我花了很長時間才平靜地接受這一點。在這份平靜中,我意識到,正如羅洛·梅和維克多·弗蘭克所教導的那樣,我有責任創造那個充滿情感的家庭。

與我們的血脈家庭不同的是,我們并不是天生就有一個情感的家庭——情感的家庭是創造出來的,也需要更多的關愛。雖然我的情感家庭遠非完美,但我在這個家庭中找到了快樂。

請大家思考三個問題:抑郁一定是一種疾病嗎?抑郁帶給了你什麼禮物?如何看待生活中抑郁與快樂的內在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