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失與哀悼是成長的必經之路

解夢佬 7 0

一個星期前,我接到UM的投稿邀約,主題是“哀傷”。我心里很開心,覺得應該有很多的東西可以寫。可是當我下筆時,卻發現,縱有千言萬語,竟無語凝噎。一定是有什麼東西被我防御了。思慮了

一個星期前,我接到UM的投稿邀約,主題是 “哀傷”。我心里很開心,覺得應該有很多的東西可以寫。可是當我下筆時,卻發現,縱有千言萬語,竟無語凝噎。

一定是有什麼東西被我防御了。

思慮了很久,一段記憶出現在了我的腦海中。

大概是20年前,我13歲,也是臨近過年,前兩日還下了大雪,所以路邊有些殘雪,偶爾還能見到提前出來賣芝麻糖的攤子。

媽媽帶著我去看望姥爺。姥爺因為腦溢血已經在輪椅上癱了好幾年了。前幾日大雪,姥爺堅持讓舅舅推他去看雪,不小心受了風寒。

當我到的時候,家里隱隱彌漫著緊張的氛圍。姥姥、舅舅和媽媽小聲地談著什麼。舅舅還不時到床邊觀察姥爺的呼吸。

姥爺正在睡覺,他們的談話我也無法加入,無聊的我溜到隔壁屋子看影碟。電影是劉德華和吳倩蓮主演的《天若有情之追夢人》。電影內容記不得了,但是我至今還記得劉德華騎著摩托、吐著血,載著身穿雪白婚紗的吳倩蓮越走越遠。此時姥姥發現我在看碟,輕聲訓斥我:都什麼時候了,還在看電視,去看看你姥爺。

我自覺做錯了事,迅速來到姥爺的臥室,舅舅正在給姥爺做心肺復蘇,發現我在,指派我去門口等救護車。

我茫然的站在路口一角,望著救護車可能來的方向。不知過了多久,舅舅從屋里出來,對我說:不用等了,不會來了。

之后不久,院子中擺滿了花圈,哭聲也越來越響。親戚們都來了,也有許多陌生人。我站在墻角,看著人來人往,覺得我應該像他們一樣表現的悲痛一些,但是卻哭不出來。此時,我好像既在那里又不在那里,世界好像變得不再真實,一切都好像是一場不會醒的夢……

現在我知道,當時的我經歷了一場短暫的解離狀態,原因是我不能接受姥爺的去世,更無法像在場的其他人一樣表達哀傷。巨大而又無法直接呈現的情緒,沖擊我的意識功能,讓我在那一刻無法待在現實當中。

其實“哭”本身就是一種哀傷的過程,這是一種正常且高級的心理過程。

曾經聽到一個故事。

一位男士非常在意別人是否咳嗽,只要聽到別人咳嗽就會渾身打顫,心里非常不舒服,甚至不愿到醫院去看望病人。身邊的人都曾經被他“警告”不要在他面前咳嗽,大家開始漸漸認為他為人非常“刻薄”。他自己也非常苦惱。通過了解,咨詢師發現當事人十幾歲的時候,父親在一個月之內突然患病離世了。

起初他的父親只是頻繁的咳嗽,沒太在意,甚至當事人還抱怨父親的咳嗽打擾了他學習。可是幾個星期后,家人覺得情況不對,立刻送當事人的父親去就醫。到了醫院其父就立刻被安排住進了重癥監護室,沒過一個星期就去世了。在震驚和慌亂中,這個家庭匆匆為其父親辦理了葬禮。

但是當事人并沒完成哀傷,甚至因為抱怨“父親咳嗽打擾了他學習”,還帶有很多對父親的愧疚。但是年少的他只知道“男孩子不能哭”“堅強,一定要堅強”,把心里的情感強壓了下去。

只是情感不會被消除,被壓抑的情感會變換形態再次涌現。

在這位當事人身上表現出來的就是對“咳嗽”的異常敏感,他不是擔心別人傳染他疾病,而是擔心再次喚起喪失的痛苦。

哀傷是喪失的一個結果。

除了親人去世,喪失其實還包括很多內容:

1.重要他人的離開

李白的《勞勞亭》“天下傷心處,勞勞送客亭。春風知別苦,不遣柳條青。”就是在表達送別他人離開時的哀傷。

2.客體愛的消失

有時重要的人沒有離開,但是我們心里感覺被拒絕了,無法感覺到對方的愛,那就是客體愛的喪失。失戀的人非常痛苦,就是因為原本愛他的人拒絕了他。此外,在成長過程中,我們如果感覺到被撫養者忽視、拒絕甚至遺棄,也都是一種喪失。

3.失去未來的某種可能性

我們常常對未來抱有積極的幻想,但是現實可能不如我們所愿,當理想在現實中破滅的時候,我們就會經歷喪失。例如高考失利、面試失敗都是一種喪失。

一位妻子抱怨她的丈夫——丈夫的出軌,讓妻子對婚姻的美好幻想都被打破了。這也是一種創傷。

4.失去身體的某個部分

楊千嬅曾主演過一部電影《天生一對》。講的是要強的梁冰傲發現自己患有乳腺癌之后必須要切除乳房之后的故事。梁冰傲得知自己患了乳腺癌的初期極力否認,并拒絕進行乳房全切手術,就是想回避一個女人對乳房的喪失。

所以如此看來,喪失在我們的生活中無處不在。一個人如果沒有經歷過喪失,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難怪佛家認為“眾生皆苦”。

弗洛伊德在《哀傷與抑郁》一文中認為,哀傷是人在喪失之后的自然且健康的過程,如果人不能夠好好哀傷,就可能轉入一個病態的過程——抑郁。哀傷是可以自然恢復的,但是抑郁卻像泥潭,讓人沉浸在痛苦與自責中不可自拔。

只是有時我們不能夠好好哀傷。

因為哀傷本就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我曾經見到一位媽媽在得知自己的孩子意外去世后,痛苦欲絕,近乎昏倒。

也因為一些喪失帶來的痛苦非常巨大,所以人們常常設置各種儀式,嘗試讓哀傷在受控的情景中適度的表達。比如親人去世后,我們會舉行各種繁瑣的儀式寄托哀思,每年也會在清明、周年等日子緬懷故人。

哀傷不能被表達,有時是因為當事人在潛意識中擔心表達情緒是危險的、無用的,或者沒有人能夠承接自己的哀傷。

我的一位朋友的父親去世了,也是從那時起朋友開始頭痛,無心工作。我們幾個好友擔心他,就找他喝酒,大家勸他不要太壓抑自己的情緒,把內心的話都跟我們說說。他一面抱怨“搞那些娘們唧唧的東西有什麼用”,一面痛哭流涕,最后喝的不省人事,被人架走。不過之后頭痛的問題倒是大有改善,工作也慢慢恢復了一些熱情。

顯然我這位朋友之前無法正常的哀傷,內心壓抑的情緒轉化成身體的癥狀——頭痛,也因為壓抑這些巨大的情緒消耗了許多精力,使得他無心工作。而當這些情緒得到了部分抒發之后,他的這些問題都有了緩解。

有時人們沒有現實條件表達哀傷。

我至今還記得08年汶川地震幾個月之后看到的一則新聞:一位當地的救災干部因為抑郁自殺。

詳細了解之后發現:

原來這位干部的家人都在地震中遇難,但是他要負責當地的救災任務,所以無暇他顧。當其他人能夠順利完成對離世親人的哀悼的時候,他的哀傷卻無法進行,最終轉變成病態的抑郁。當他的工作最終能告一段落的時候,他選擇了自殺。

面對他人的喪失與哀傷,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為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是相互感染的,他人的痛苦也可能擊中我們心中被壓抑的痛苦。如果無法面對自己的這份痛苦,我們就可能以安慰他人的名義,救自己內心的火,打斷別人正常的哀傷過程。

這在心理咨詢中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例如一位中年男性向咨詢師抱怨自己的中年危機——上有老下有小、性能力下降、事業發展不順——的時候。

咨詢師能夠做的可能只有靜靜的傾聽,傾聽來訪者的哀傷:我喪失了自由,喪失了青春,喪失了事業發展的幻想。我們對此很難做些什麼,因為這是“天命”,每個人都會經歷的過程。我們能做的只有給他一個安全穩定的空間,讓他能夠逐步表達自己的哀傷,完成對自己的重新認同與整合。

與此同時,咨詢師也需要面臨自己的一個喪失——全能感的喪失。我們并不是神,能夠消除人世間的所有煩惱。我們也需要好好的哀傷。

如果阻止自己體驗喪失,咨詢師可能嘗試給來訪者各種各樣的建議,以維持自己全能的自我感受。其結果就是,咨詢師阻礙了來訪者體驗喪失的過程,擠占了來訪者表達哀傷的空間。

UM心理的心理服務師被老師們反復灌輸一個基本的咨詢態度——“把來訪者放在我們的心里”。我曾經很好奇:如何才能把來訪者放在我們的心里,我們要如何做才能體現這個態度?

或許我們可以從喪失與哀傷的角度去理解。

有人說,人成熟的過程就是一遍遍體驗喪失與哀傷的過程。

心理服務師就是要提供一個安全的空間,在這個空間中每個人在生活中的種種不如意會被人看到,痛苦會被人理解,哀傷會有人陪伴,疲憊的心能夠得到喘息。

也由此,人有機會在挫折中重新站起來,撣撣身上的灰塵,繼續前行。就像UM心理服務常說的“用我們的陪伴,助你穿過暗夜”。

寫至于此,猛然想到,春節期間,在這美好佳節之際,我卻寫了那麼多生生死死的文字,實在有些掃興。

不過轉念一想,佛家有云:“唯苦近佛”——如果我們能夠對自身的苦難有所認識,那就能更好的幫助我們發現幸福的生活,體會當下的美好。

如此說來,也算是幫大家“憶苦思甜”了。